小方子沏茶时手一直不住地抖,叮叮咚咚,青瓷茶具磕朱红桌面,小铜壶里的水不受控制地溢出茶盏,洒湿方几,热气袅袅升腾。
油灯下乌黑的眼珠亮得出奇,里头盛满希冀。他掐自个儿的胳膊,咬自个儿的唇,嘴里铁锈生气蔓延,终于冷静下来。
龙塌那头皇帝闭目,微皱着眉,心中想着今夜的奴才有些莽撞,明儿得叫安喜敲打一二。
小方子端着乌木朱漆托盘走近,如公公虽垂着头却一直提心吊胆地盯着他,不敢松懈。
“圣上请用茶。”如公公抢先说了这句,将床幔揭起,端了茶盏递至皇帝身前,侧身挡住后头人。
小方子不忿,却不敢在皇帝跟前多言,那样太明显。
可惜今夜沏的是白菊花茶。
如公公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两个小子是有备而来,猎物乃当今天子。
皇帝只揭开茶盖一闻便知晓了,他轻勾唇,心道魏七胆大,竟敢同自个儿闹脾气。
“让开。”
“嗻。。。”如公公手足无措,嘴里应着,脚下却不敢挪动。
皇帝抬眼皮子觑他,前者脑仁一跳一跳地疼,滚旁边自觉先跪下。
今儿白日里见着人小脸上五指掌印微红还未全消,不过神色如常,倒也没显露出委屈。
还以为是真叫皇后这一百个巴掌给制服了呢,原来是要等到晚间将气朝着朕发,怪道今夜当差毛手毛脚的。
皇帝觉着好笑,小孩儿脾气,还挺记仇。
“嘴甜些,哪里能挨打。”他语带笑意望向身前不远处垂首立着的人,“向皇后奉茶还委屈你了不成”
小方子心里一咯噔,面上灼热的温度冷下些许。
原来。。。圣上同魏七是这般说话的。
他缓缓抬头,分明也是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却叫皇帝霎时沉了面色。
“魏七人呢?” 他问。
如公公闭眼,瑟瑟发抖,悄悄滚远些,他身下跪着的那块地方已经被冷汗濡湿。
“回。。。圣上的话,奴才内院太监小方子,与魏七同屋住,方才魏爷肚痛难耐,恐误了差事,便叫奴才来替。这会子想是已歇下了。”
屋内陷入沉寂,小方子跪地,耳边只能听见自个儿剧烈的心跳,汗湿衣襟。
身上不好,皇帝心中嗤笑,若是不好应当向上头禀明,由上头指了人来替,怎会自作主张,还沏什么劳什子白菊花茶。
怕是另有图谋罢。
他的目光自小方子身上淡淡扫过,修长身形,白皙面容。
方才自个儿一时都未瞧出差来,说是用心良苦也不为过。
已歇下了,真真是从容不迫,自在得很呐。
呵,皇帝一声冷笑,摇摇头似在自嘲。
他心生恼怒,越想越气,气得心肝脾肺肾都似灌满了水却出不来那般憋闷。
皇帝已许久未曾这般愤怒了。
拿朕当猴儿耍,亏得方才。。。
魏七! 你狗胆包天!
这通天怒气即便是未大骂出声,也已叫人胆寒不已了。
“ 圣上。。。奴才们有罪,奴才这就打发他出去,请圣上息。。。” 如公公请罪。
“ 何罪之有。” 皇帝淡声打断。
小方子猛然抬头。
多体贴又多无私,送屋内人与他同侍君王。
如公公疑惑,心中不安,不敢再言。
皇帝唇边挂冷笑,将茶盏搁在他胸前托盘内,捏住人下颌抬高,细细打量。
小方子顿觉唇干口燥,下颌那处肌肤似已在燃烧,微粗糙的触感沿那一小片肌肤一直传遍全身,烧得他面红耳赤,身心灼热如岩浆。
这是。。。圣上的手掌。
他伸出绯红一截舌头舔舐嘴唇,热气直喷至皇帝食指尖。
后者皱眉,松开手,问道:“ 你家魏爷夜里值夜需做些什么,知晓么?”
小方子心中狂喜,来了,来了,他浑身发颤,牙关与舌头打架,咔嚓的响声连皇帝都听见了。
他点头。
“ 既他今夜不好,” 皇帝手指扣膝,一顿,“便由你来罢。”
终得偿所愿。
“ 嗻。”
如公公接过人手中托盘,心中早将魏七祖上八代骂了个透,自个儿不安分也就罢了,带的屋里人一同不安分! 又要叫起安爷,不过万幸圣上未怪罪。
他起身软着腿肚子欲退。
皇帝道:“ 不必寻安喜,用不着他。”
如公公驻足。
“ 滚去屏风后头。”
“ 嗻。” 如公公顶着一脑门的汗行礼窝回去。
“ 圣上。。。” 小方子迟疑。
“ 用嘴。” 皇帝启口。
后者红了脸面。
他修长食指贴住膝前人的唇,不似魏七的那般饱满红润,却也不差。
也成吧,那奴才眼光不错。
“ 魏七教过你么?” 皇帝低语,声音沉沉。
小方子不答,自是未教过,可他会一些。
皇帝却解错了意。
目光更冷,刺得人心头发寒。
他身子侧歪向床榻前头,眼神瞥瞥下身,示意开始。
这虽与小方子预想的有些不同,却又好像也没差。
他里里外外都事先洗得干干净净却没想到皇帝仍会嫌脏,只用了嘴。
外头濡湿水声暧昧地在空寂夜里响起,皇帝歪靠床头,把玩掌中扳指,冷漠俯视身前卖力动作的脑袋,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闻那奴才的吞咽细-吟。
如公公窝在屏风后头听一场活春-宫,初时坐立难安,捂耳朵捂嘴巴,似浑身发痒。
后头渐渐平静,竟也凝神屏气细听起来,他心里暗道:了不得,了不得,这小子比魏七要厉害,兴许能顶了位上去。
似是过了许久又像是没用多久,皇帝事毕,东西抽出,他取了塌边朱漆雕龙凤祥云纹金丝楠木矮几子上的帕子随手拭净。
小方子肿着唇喘息不止,唇边水迹蜿蜒而下。
“ 不错。” 暗光之下天子俯身,宽大的背影投射于身后床幔,面容棱角分明,唇边带笑,宛若神明下凡。
他俯视渺小的仰慕者,两跟手指避过跟前人唇边的一抹浊-液,在其面上轻轻滑过,“ 比魏七要好,比他识趣。”
小方子呆呆望着,面露喜色,信以为真。
“ 谢圣上大恩。” 他潮红着脸,眼睫颤抖不休,声音细如蚊吟。
痴心人迷雾障目,将天子的话藏在心头反复咀嚼,一夜-欢喜,不知大祸临头。
这夜里发生的事连安喜也是直到天光亮了才知。
第二日晨间,小方子回屋时魏七仍呆坐在桌边,怔怔望向窗外。
见人推门进屋,眼珠子缓缓转动,好似生了锈的老刀。
他嘴唇开合,却一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一人静立门旁,一人僵直地坐着,久无言。
“成了么?”魏七喃喃问,声音暗哑似年迈老叟。
“成了。”站着的这个底气足些,却不知怎么也是寡淡。
他说成了,是成了!
前者吊了一夜的一口气渐松,心又落回胸腔,快活跳动。
自个儿就说,怎会只瞧上他一人,这般相似却又更为温顺可人,伺候着不好么,有甜瓜吃滋味儿多妙,非来吃苦瓜做什么。
既然他说成了,魏七自然认为是自个儿以为的那个成了,怎会再好意思细问是哪种成了。
圣上都收用了又怎好意思反过来责骂,喝了水还会杀挖井人么,他有些安心了。
小方子则想,圣上说我比你好,这不就是成了么!大成特成!
他没想起皇帝昨夜短短几句话里提过多少回魏七的名,只记着了最后一句:
你比魏七好。
若是老天爷在天上看着都要替这俩可怜人叹一口气罢。
第49章 为时已晚
养心殿偏殿耳房内, 安喜听了如公公的禀报,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心中实在气愤,若不是身上还有差事此刻便想将魏七拎过来扇巴掌。
“ 蠢货! 你没长眼珠子么?人都分不清! 啊!魏七你不识么?! ”
闯祸者不在跟前安喜只能先拿如灿(如公公)撒气。
他一脚将人踹倒,恨恨道:“ 咱家瞧你稳重,特令你看好他,你怎么当的差! ”
如公公缩在地上不敢反驳, 这么大的事儿左右也要挨顿打,安生受着。
“ 小的有罪,小的该死!”
安喜先出了这口气, 又开始骂魏七。
蠢货!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做出这等荒唐事!以为找个同自个儿差不多的奴才便可消磨圣眷么?真真是愚不可及!
莫说圣上嫌弃,昨儿夜里未收用小方子,便是收用了也不意味着他会放过魏七, 戏弄君王,多大的罪责, 谁能担当!忍气吞声这么些年,怎的就糊涂一时!
他越想越气,气得眼前发黑,心口急跳一阵阵抽疼。这回如何能保得住?!
只是圣上那头至今未下责罚, 也不知是何意。
他一刻也等不得了,脚下生风,领了人径直往养心殿正殿那头去。
西暖阁内,皇帝端坐塌旁, 面色一如寻常,他见安喜失了往日沉稳,步履漂浮散漫,皱眉不悦地扫人一眼。
安喜叫皇帝这轻飘飘一眼瞧得心下大振,连忙冷静下来,深吸气,慢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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