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歹识点货,既然材质都是顶级的,那就看纹样了,想着宁献王不便高调,就选了一家以暗纹为主的铺子,老板老板娘双双见了祖宗还魂似的拉着沈鲤的手唏嘘个不停,就差喜极而泣了。
沈鲤不爱热闹,供货商敲定了,就躲到角落把现场交回给悟谏。却见那些落选的店家没一个离去,自发有序地以悟谏为中心,将他团团围住,眼巴巴看他交定金。沈鲤觉得好笑,可突然间一个身子挤出人群,朝自己走来,却是方才自己选中那家店铺的老板。
沈鲤朝他摆摆手,不是招呼而是‘不用再谢我了也谢绝靠近’,毕竟自己倒八眉都亮出来了。可那老板仍旧一副笑嘻嘻,从兜里掏出一叠……额,沈鲤视力好,再加最近缺的正是老板手上拿的这个,便一眼认出那是银票。比方才更神奇的事儿发生了,那老板竟将那叠银票一张不落悉数交给沈鲤,老板一口地道扬州话,沈鲤听不太懂,但从肢体语言明白他是在表示谢谢。
自己只是帮忙物色而已,反倒要受商家感谢,沈鲤推拒了一次,那老板反倒目瞪口呆了。沈鲤只好收下,决定稍后再问问悟谏。末了,那老板塞入一张纸片,扬州话听不懂,但汉字通用这下认得了。沈鲤打量一眼就明了,纸片上书店铺名‘绣丽江山’,下附老板名姓以及地址,妥妥一张名片。
沈鲤明了,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表示下次还会选你家,绣丽江山老板才离去。望向悟谏那边,只见他被团团围住,沈鲤高,看得见中心的人,悟谏不知说了什么,又指了指自己。而后,神奇的画面再次上演,那一拨人得了号令似的,转而争先恐后朝自己扑来,沈鲤倒八眉都快倒成竖直的一
字眉了还是阻挡不住凶猛来势。
如方才围堵悟谏一样,团团把沈鲤围住,而后伸出爪子,沈鲤正要闭眼,眼缝间瞧见他们爪上都捏着一张小卡片,沈鲤回过神来纷纷接住,果然是一张张名片,随后对他们所有人点头哈腰一遍,都快成啄木鸟了才肯散去。
房里只剩下二人了,沈鲤交出银票,道:“中标那家铺子给的。”
没想悟谏却推回沈鲤的手:“红包是人家巴结你的。”
沈鲤愕然,瞬间又了然:“谁选给谁?”
“对。”
沈鲤将银票数了数,好家伙,竟有一千两,联系前因后果,沈鲤问道:“王爷这次购入多少布料?”
悟谏举起一根手指。
“一万?”
悟谏摇头。
“……一千?”
悟谏非但摇头还皱眉了,又狠狠比划了一次那一根手指。
给自己都打赏一千两了,总不至于王府只订了一百两布料吧。沈鲤放弃道:“……猜不到,你说吧。”
“蠢啊你!是十万!”
“卧槽既然是十那你干嘛举一根手指!”
“一后面都是零,要我怎么举!”
面对弱智,沈鲤确实无法反驳,不过嘴上叹道:“难怪了。”数额如此庞大,难怪会给出这么多抽成,随后,沈鲤又问:“王爷突然要这么多丝绸干嘛?”
悟谏突然一顿,随即面容前所未有正经,悄声道:“这件事除了王府中人,别对其他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家主子。”
沈鲤不由得让悟谏的认真感染,郑重点头答应。
随后回到宁献王府,沈鲤谢过王爷好意。不料王爷却平静道:“寄人篱下终归不是长策。”
沈鲤沉默,片刻,才应答:“王爷说的是。”
“布料这一块你熟悉,王府每个季度一次采购,有赖你把关了。”献王替沈越斟上茶水,接着道:“若你有心,羡陶手下几家铺子缺人打理,得空你可过来看看。”
“王爷从来就不是多话之人,此刻却愿意替我指路谋划,沈鲤不胜感激。”沈鲤话毕,郑重下跪稽首。
宁献王起身扶起,神情仍是一片平静。
往日王府喝茶以绿茶白茶为主,而献王这次泡的的却是普洱,茶汤橘褐,上层透彻,底下却不见盏底。一如这王府,沈鲤感动之余,难免有了些许疑虑。
眼见晚霞漫入王爷府,沈鲤本想寻个托词告辞,又想到献王似乎对自己一切了然的样子,便咽了回去,直接说明离意。
献王嘴上没有多留,却亲自将人送出府门。
回到沈府,沈鲤本打算径直回水无月,可经过鹿柴,还是鬼使神差走了进去。远远就书房传出的争吵声,沈鲤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跑过去。
快到门口,只听其中一女声怒道:“你明知姐姐在里头过的什么日子,怎么还忍心把我也送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另一男声立马呵斥:“住嘴!平日太放纵你了,竟敢出口如此胡言!”
竟是沈越和沈摇情,沈鲤顿住脚步,决定暂不进去。
片刻,沈摇情哽咽着道:“哥,都已经是二品大员了,你还不满足吗?还要把我也赔上去了......”
沈越没等妹妹说完,蛮横打断:“还想不明白么,若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意思,祖母舍得看你哭闹?”
沈摇情闻言直接哭出声,沈越似被噎住,只得放软语气:“不入宫,那你想做什么?有自己的打算?”
沈摇情没能答上,但却说了另一番话:“什么下场,都比服侍那个恶霸太子要好。看着人前显贵,实则人后受罪,我宁可不要这么大脸面。”抽噎一顿,才接道,“现在就足够好了,为什么还要牺牲我?”
沈越嗓音里透着无奈:“你以为现在太平日子真是来的理所当然么,那是你姐姐、我、还有你二哥,把所有事都担下来了。”话锋一转,突然又严厉起来,“快活日子过到现在,不指望你从心里感恩,但起码该替自己家人承担些责任!”
霎时空气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沈摇情抽噎的声音。突然,脚步声响起,沈鲤还没来得及躲,沈摇情就已冲出门。
姑娘没放慢脚步,径直冲到大厅才渐渐缓下,却见她放下掩面的手臂,转而向沈鲤招手。
沈鲤在窗纸上戳个洞,见沈越仍在皱眉凝思,想是没发现自己,便悄声随沈摇情过去。
水无月。
沈鲤扶着人坐下,引章就送茶水进来。沈鲤使了一个眼色,引章会意,带着五分好奇五分习以为常退出屋子。
沈鲤柔声道:“嗓子都哭哑了,喝口水润润。”
沈摇情难得温顺,接过杯子润了润口,低声道:“鲤哥儿,你有没有觉得,自哥哥这次升迁,他的脾气就越发大了。”
这里要插个话。沈鲤向来接触的都是男人,除了亲妈,没跟女性有太深入的交集。因而饶是沈鲤温柔周道,最初沈摇情哭了过来求抱抱,沈鲤拿出十万分耐心听她讲完,又把原本沈越预定的十二万柔情拿来替她分析前因后果。接过沈摇情反倒闹得更厉害,甚至抄家伙找沈越理论。沈越得知原委,回头便训了沈鲤。
几次之后,沈鲤终于了悟出一个永恒不变之真理,那就是女人生气,往死里哄就对了。而沈摇情也渐渐发现沈鲤总是能把自己哄得通体舒畅,于是,只要她一不开心,找鲤哥儿就对了。
至此,水无月除了是‘沈越专用办公室’,还兼有‘沈摇情情感心理青春咨询室’功能。
所以当下,沈鲤大力赞同沈摇情看法,那头点得,猛烈程度不亚于中午向众供应商点头认可时的啄木鸟样。
得到肯定回复,沈摇情对待闺蜜姐妹似的拉住沈鲤袖子,委屈道:“鲤哥儿,你知道哥哥要把我送入皇宫嫁给太子的事吗?”
沈鲤虽有耳闻,但却不知沈摇情反应如此之大,生怕自己对这个太子用词不够狠,会伤了沈小姐的心,便摇头道:“不清楚。”
果然,沈小姐泪眼朦胧,她的瞳仁与哥哥沈越及侄女沈疏桐如出一辙,极黑极大极灵动,惹了泪让人看着真是我见犹怜,只听她哽咽道:“姐姐芳华二八入宫,至今十余年,我再没见过姐姐的面。何等的无视人性,才能让一个女孩子活生生与家人就此诀别。”抽噎一会儿,才接道,“而今哥哥又欲将我送入东宫嫁与太子,鲤哥儿你该知道,那太子是何等胡来之人,若不是他是当今圣上独子,这东宫岂是容他之地……”
一语未完就让沈鲤捂严实了嘴巴,提醒道:“小声点!”沈摇情点点头,沈鲤才松手。
“鲤哥儿,你说说,咱们家已经足够好了,为何还要将我送进宫去,让我嫁个普通人过上平凡日子不好么。”
沈鲤明了其中缘由。当今太傅邬惬怀向来顺承太子脾性,将太子惯得越发嚣张,偏偏太傅又深得皇后赏识,因而即便为朝臣诟病仍根基稳固。而诟病太傅之朝臣中,又以丞相李廷中为首。沈越为李廷中一派,自然站在恩师这一边,为将来太子登基更好掣肘,便提前将二妹沈摇情嫁过去。
但这个中道理,沈摇情非朝堂中人自然不知,沈鲤也不便出口,索性将话锋一转,问道:“你可有想嫁的普通人?”
沈摇情看一眼沈鲤,茫然摇头。
沈鲤便安慰道:“你所听的多是传闻,连沈爷都没见过太子几面,又怎好妄下定论。再说,这也只是个提议,你莫焦躁。毕竟,沈爷素来照顾你,他怎么舍得让你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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