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确然不早了。”
白映月也抬头看了看东方地平线,那里有一片不算大的湖泊,生着茂盛的芦苇,一轮圆圆的红日正从层层叠叠的芦苇中冒出大半个脑袋,将方才还很是灰暗的溪畔照的亮堂,不仅仅是亮堂,简直是镀上了一层鎏金。
不知不觉间,她看向了仰头望天的少年,被镀上一层鎏金的少年。这才看清他的眉眼,倒是很讨喜的模样,俊美又带着一丝稚气,肯定比自己年幼无疑。
少年也看向了她,笑着挥了挥手,“你是今天登台吧,我会来看,再会了。”
说罢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开,消失在溪畔的小林子里。
白映月在溪畔站了会儿,心道:好一个稀奇的少年。
见天也亮了,也转身回了戏班子。
第11章 倾心
那天傍晚,白映月登台之际,忽然又想起了这个稀奇的少年,不过想起来之时,已经是她状态极好得下了场之后了。他也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有没有来。
不过自顾自想了会儿,她又暗暗好笑,何必较这个真,他来与不来都是没有多大干系的。
就在她坐在卸妆台静静地从头上取下繁琐的发饰朱钗之时,突然听见门口的小卓姐唤着自己的名字,说是有位小公子有请?
白映月手中的珠钗罗在桌子上,她懵懵地拾起来放进首饰盒子,也没有来得及洗洗脸上的粉黛水彩,跟着小卓姐穿过忙碌的同行姐妹兄弟,出了后台,来到了还算僻静的一个看台角落。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少年,他正神情专注地看着戏台上的演出,手中随着台上将军的唱词打着拍子,自己走到他身边坐下他竟然也没有发现。
换幕之际,他才意犹未尽地拍拍手,转身“翠临,添茶......你什么时候到的?”
白映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还沉浸在戏里的小丫鬟,好脾气得笑笑,亲手给他倒上一杯上好的龙井。“刚到不久。”
少年倒也不客气,接过了他的茶,喝上一口,突然脸上不知为何挂起一抹坏笑,戏谑道,
“阿月还没有卸妆就来,莫不是思我心切,急着相见?”
白映月脑袋一轰,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坐在那儿脸上一阵红黑,哦,不对,她脸上还有红□□面,根本看不清所谓脸色,只能看她微微启唇,瞪着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自己。
少年满意她的反应,哈哈一笑,“哈哈,小丫头不经逗。”
“小丫头”算是让白映月找到了一个反驳和思考的支点,她仍旧是那个温润的白映月,只是她也忍不住要用温软的口齿严肃认真地损他一损。
“你这小公子,若要论年龄,你可得唤我一声好姐姐。”
少年被他这般一说,反而更添了一丝笑意,“这般痴呆的好姐姐怎么要的?”
我很痴呆吗?白映月心中不平道。再次陷入沉默。今日屡次三番在这个小少年这里想要争一争,却都落得下风,莫不是自己真有些痴呆?
一想到这里,她算有些真的黯然。
少年自然将她的眼神看在眼中,见玩笑过了火,立刻改了口。
“不过,阿月你人虽痴呆,戏倒是唱的很好。”
夸一个戏子戏唱得好,比夸她长得好看更有分量,果不其然,白映月抬了抬头,双目熠熠生辉,“此话当真?”
长孙屏,也就是那个说了这么久的少年见过的美人不少,从理论上来讲,他对于美,本身就有了很强的免疫力。可是当白映月这般目光如炬看向他时,他还是免不得心神一晃。
“......当真。”
“你这小公子倒是有眼光。”白映月心情愉悦,同他生出更多亲近之意,不疾不徐地开口调笑。
长孙屏摇了摇手中瓷杯,没有接话,像是想着什么,突然他悠然开口道
“阿月,你为何不问我的名字?”
“这个,上次你急着回家,我来不及问。”白映月心情一美,也是有问有答。“对了,小公子怎么称呼呢?”
“长孙屏。”又是露出小虎牙的笑。
长孙屏......白映月自然死听过这个名字的,一时竟有些无法将这个稀奇可爱的小公子同那些同行姐妹口中的风流少爷联系在一起,但是突然又想起了他刚刚轻车熟路的出演调戏,倒也心中释然。
“你不惊讶?”长孙屏有些惊讶。大多数平民家的小姐都会因为有幸结识自己儿喜形于色,她却面无波澜,反而没有初见自己时那般波动起伏,实在是没有想逗逗她的成就感。
白映月并没有不惊讶,只是习惯了将这些表情淡去,听他这么幽幽一问,又很刻意地浮现惊讶神色,用很舞台的效果给他表现了惊讶之色,看的他直皱眉头,然后皱着皱着眉,明白她在同自己玩笑,突然又笑出声来。
“有趣。”
这便是白映月与长孙屏的相识。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长孙屏既然说了有趣,便是真的有趣,值得他花很多精力。
自那日起,白映月出演的每一场戏,都有他的出席。白映月历得苦中苦,在戏班子也是没人不服她的实力,出场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多,在金陵城的名声也是渐渐起来,有了不少忠实的听众。
然而自始至终,陪着她从默默无名到大红大紫的只是一个安安静静的长孙屏。
长孙屏起先每日来看自己,她是有些抗拒的。
她是个戏子,也听过不少甚至演过不少痴心女子被富家子弟抛弃的戏码,所以大一开始她就把长孙屏当做普通的小友,何况他比自己年幼,说不定自己还只是将他视作弟弟。
可是长孙屏每次前来很是安静,没有想其他的少爷一般三两成群,浮夸至极,仿佛要满看台的人知道他们大驾光临。
长孙屏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偶尔还带着丫鬟翠临,乖巧地坐在台下,和其他观众一样入神的听戏,如果不是每次听完戏都要见自己一面,她几乎以为,他就是来听大戏的。
对此,长孙屏的解释是钱花了,戏得看。解释完突然从身后或袖子里掏出一只漂亮的木簪子或是小玉雕,有的时候甚至是一串糖葫芦。
哟,还真是别致稀奇。
久而久之,白映月也渐渐忘了自己在为了什么担忧,甚至有那么一两次戏开场了,他还没来,她会有些担忧,害怕他遇上设么抽不开身的麻烦事。
大概是太能忍,她自己在有些事上,有些迟钝的。
她开始和自己认识的一个闺中密友在聊天时,不由自主的聊起他,聊着聊着,会失神片刻,去专心想他可爱乖巧的笑,想他风流潇洒快意无边的笑。
是了,这位密友就是董绯了,当然这不重要。
董绯彼时并不知道白映月口中的小友是谁,只是笑的花枝乱颤,打趣她中意人家小公子,是否要辣手摧花,老牛吃嫩草。
自然被白映月更加狠厉地用徐徐语气羞辱一番,无非笑他老大不小光棍一条将来是否要嫁人了然余生之流,不做细谈。
羞辱完他,白映月慢慢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涨红了脸,便匆匆拿了胭脂夺门而出,很是失态。
第二天登台之时,她忍不住瞄了一眼一楼的看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竟然没有熟悉的身影。
她竟然在台上有一刻忘记了词,但是好在立马回想起来,没有搞砸。有些心虚她提高了注意力,紧张的演完,退下台。
自己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误,仅仅是因为发现他没有来看自己吗?自己真的像灼华说的那样在乎他吗?
好像是的。
嗯,她喜欢这个稀奇的小公子,不管他是长孙屏还是公孙屏,她喜欢那个隔溪霞光流转的少年。
正在她抚着心口,耳根微红站在幕后出神之际,二楼看台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月!”
她惊喜的抬头,果然发现长孙屏站在雕花围栏前冲她挥手,然后蹬蹬从小梯子跑下来握住她的手。
她破天荒没有推开他,只是耳根的热蔓延上整张脸还有脖子。
幸好他看不出来。
“阿月”他有些担忧,一只手放到她的额头,“好烫,你果然是生病了,刚刚就看你在台上有些心不在焉。”
“......”白映月哑口无言,总不能说自己是想他想得失神了吧,丢死个人。
她抬头看,其实那个少年比她要高出一个脑袋,一年过去,脸上的稚气褪去了不少,但是微微皱眉的神情,叫她移不开眼。
“哟,难怪吾由你这么久不去与我们出游,原来是惦记着美人。”
这时,白映月才注意到长孙屏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一个华服男人在他身后从梯子慢慢走下来,视线在白映月身上打量。
大概是职业带来的敏锐,白映月觉得此人视线有些肆无忌惮,仔细看,眉目之间也有着隐隐约约的阴郁。总之,不太喜欢。
“郦兄好眼力,阿月画成这个大花脸你都能看出她漂亮。”
长孙屏很乐意听别人夸白映月,但是也没有忘了重要的事。“先不与你叙旧,我带阿月去看看大夫。”
说着拉着白映月就要从一旁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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