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峪已经不知道说这个家伙什么好了,事到如今也只能小心行事。既然白石坚持要他们自己走上山,恐怕这山林中会有什么迷惑人的东西。
二人小心前行,赢凛牵着马走在前侧,这山路却出了奇的平静,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
子峪暗忖觉得自己疑心太重简直好笑,白石既然答应了他们,想必是不会再有反复了。眼看着山门近在眼前,子峪和赢凛都松了口气。
残阳似血,这片林子被霞光浸上了一层红通通的颜色。赢凛眯了双眼。
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这场景眼熟,这分明就是当年他在燕梁之战中遭遇恶战的那片迷林,赢凛有些恍惚,但这里可是千里之外的即墨啊!
赢凛顿觉头痛欲裂,眼前仿佛有晃动的刀光剑影和攒动的人头……林中被血液浸染、尸横遍野。不对,赢凛身形一晃,这是哪儿?这里是燕国……还是梁国?
子峪眼睁睁看着赢凛突然倒地,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在他看来,赢凛走着走着,突然像是头晕一般晃了晃脑袋就倒地不起。
“赢大哥?赢大哥!!”子峪尽量拖住他的头,急声嚷道:“你怎么了?”
赢凛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顿时天旋地转,眼前焦急呼喊他的少年渐渐模糊,谁在叫他?眼前都是红色的血液,粘稠的、腥臭的暗红色液体还带着人体的余温,骤然脱离人的身体还保持原来的惯性在缓缓流淌……
他记得了,这是那片迷林……走不出去,没有尽头。
那天他明明接到密报,林中有伏。但梁王坚持要他入林中迎战,突破敌军。他再三劝阻无果,只得硬着头皮上阵。明明知道那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他还是带着五千将士冲入迷林之中,但是林中早就设了弓箭伏兵,他们走到半路遇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往前冲,被弓箭乱箭射杀了大半将士……那一场血战异常惨烈,五千将士入林,最后生还的还不足一百人……赢凛记得很清楚,那批兵卒是临时抓来的平民,没什么对敌经验,他们的手中原来握着的都是锄头,甚至有的握得是算盘、书本。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过十三岁,最大的一个已经快要六十多……就是这样一队兵将,永远的留在了在那片迷林中,再也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赢凛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乱箭射杀在林中,他杀红了眼,单枪匹马的又杀了回去。赢凛拎着一把长刀,背上背着一把玄铁宝剑,将头盔扔在一边,卸了身上的银甲,就这么穿着一身中衣杀了回去。
那时的赢凛仿佛如了魔一般,他一心将这里遇到的所有燕军拦腰斩做两半,他没有穿着笨拙的盔甲,身形十分的灵活多变,一双铁臂能举千钧之力,他身法轻灵,刀法狠绝,招招都非死即伤。
他这个不要命的打法直杀的燕军血流成河溃不成军,都不敢上前。整个林中仿佛血涂地狱一般,他满身血腥,仿佛地狱饿鬼前来索命。满地都是残破的尸体和哀叫的伤兵。
燕军近身敌他不过,便从外将他团团围住,换用弓箭意图将他射杀在内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所以我说赢凛这货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暴力狂!在座的各位没有意见吧?
子峪:……我,我不同意!
赢凛:啵~乖。
第20章 第 20 章
赢凛身中十余箭,箭矢几乎将他射成一个刺猬,腹部一箭将他穿透,当胸一箭力道不足生生卡在胸骨处,肩胛处的一箭几乎穿破他的喉咙……
那种皮肉撕裂锥心刺骨的疼痛仿佛还在身上隐隐作祟。
“赢大哥!你快醒醒!!”子峪喊了许久都不见赢凛应答一声,顿时慌了起来。
赢凛眼神涣散,嘴唇嗡动一直在重复着什么。
白石静静的躲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无意推波助澜也不想上前去帮上一把,按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业障因果,这个阵法并没有那么深奥难以看破。恰恰相反,这个阵法就像是一面镜子,善与恶,喜与悲……过去的种种,最难以忘却的部分都会在眼前显现。没有什么经历的人在这里反倒轻松自在,有过难以忘却、心中压抑的人反而倍感辛苦。
子峪急的嗓子都喊哑了,他搂着怀中神志全无的人只觉得满头大汗心慌意乱,却怎么也想不出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白石无奈,在这么下去赢凛怕是要困死在悲惨往事当中了,不由轻轻振了振衣袖。
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风拂过,子峪额上的汗大约半干,风中不期而然夹杂了些古寺钟磬之声。
子峪下意识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密林,嘴角微微带了些嘲弄之意。这老头,真是可恶至极。
他灵机一动,伸手掩住了赢凛的口鼻,伏身在赢凛耳侧坚定无比却轻缓的说道:“赢大哥,你静下心来听我说话。”
赢凛神色一片茫然,却一动不动的任由抱着他的人掩住口鼻,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抱着他的人,模样即似雏鸟般依恋又像石像般静谧。
子峪被他看得心神一晃,不由也有些模糊起来,意识到不好,连忙敛气凝神,狠了狠心用另一只手掩住了赢凛的双眼,他的眼睫轻轻划过子峪的手心,有些痒……不知为何还有些疼痛。
子峪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赢大哥……你是被阵法所惑,魇在过往的记忆中出不来了,这些……这些都是假的。沉下心来,跟着我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赢凛周遭一片诡异而绝望的腥红,天空阴沉,他被燕军团团围住,身负箭伤动弹不得。他固执的以长刀杵地怎么也不肯倒下,却十分的疲惫、十分困倦。
就在这样一片血涂地狱中,他仿佛听到一个十分动听的声音,他不知道那个声音在说些什么,但他听了倍感心安,他身处的场景也在慢慢变化,那个仿佛山中甘泉般清冽的声音渐渐化作林间幽月,覆盖了血腥惨烈的战场……
赢凛轻轻握住覆盖在他双眼上的小手,缓缓睁开双眼,看清了眼前焦急不已的人。
那人额上还有未曾风干的汗珠,晶莹剔透,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光亮。而这人的面容远比月色更加皎洁美好,仿佛玉砌冰雕的天外仙子般动人。
那是赢凛多年之后都无法忘却的景象。
他躺在子峪单薄弱小的臂弯中,却无所畏惧、无比的安心、无比的从容。一瞬间那些令人胆寒的血淋淋的过往仿佛统统在此刻甄灭成灰一般,他眼前只有这个眉目精致的小小少年,那双清丽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他,轻声安慰着他,抱着他的双手尚显稚嫩,却这样牢靠。
“子峪……”赢凛眨动着干涩的双眼,伸手轻轻碰了碰小孩汗湿的脸颊。
“我在,我在这……”子峪欣喜不已,嚷道:“赢大哥,你……你认得我了?”
赢凛并未作答,仍是定定的看着他,缓缓的坐起身。
子峪见他已经坐了起来,知道他这就算是没事了,终于松了口气,活动着酸疼的手臂。
赢凛长臂一伸,猛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死死抱住。
“赢……大哥?”子峪怔怔的,还未反应过来。
赢凛将头埋在他肩上,深深的嗅着。子峪身上总带着些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气,掺了些药草的气味……有些苦涩又十分清爽。他怀中的身体还未长成,有些瘦小又稍显单薄。这样脆弱,又这样坚强。
子峪整个人被赢凛牢牢的搂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又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唇齿间的热气时不时的喷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有好几次,子峪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赢凛的嘴唇已经碰到自己颈侧的皮肤了。灼热的呼吸烧得他心中又痛又痒,连带着神智也有些不太清醒,脑子里混混沌沌理不出个条理,胸口又闷闷的、呼吸也不大顺畅了。子峪轻轻挣扎了起来。
“赢大哥……”子峪不好意思的闪躲着,双手攒足力气终于推开了那个热烘烘来回磨蹭的脑袋,喘息道:“怎么了?”
折腾了这么久,天早就黑了。一弯清瘦的月牙倚在干干巴巴的树梢上,投下一地淡淡的月辉。
赢凛的喉结微微颤动,满眼的情绪深深隐在月光的阴影里。子峪看不真切,却直觉赢凛好像还要说些什么。
子峪毫不避让,紧紧的盯着他,募地笑了,语调冰冰冷冷:“你想说些什么呢?”
自从那天在酒馆里有了那么一出,虽然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但似乎也已经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两人之间情愫暗生,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子峪简直就想直接扯着赢凛的领子问他,事到如今,你还在顾虑什么呢?
以前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他从来不敢提这个,怕提了会毁了赢凛。一个身染重病有今日没明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人……有什么资格跟赢凛这样的人说喜欢?他在酒楼借酒装疯……是他怕了,他不想就这么死了,连个念想都没有,人走茶凉。待过上个几年,赢凛怕是连他这个人是谁都要想不起来了。
但他也不能真的跟赢凛直接说,说什么呢?
说我喜欢你?说我有生之年都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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