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
“今年多少岁?”
笔管提笔继续问道。
“二十三。”
慕容钦哲不失分寸的回道。
验官很是满意慕容钦哲举止言谈的庄重。他深知这是一种符合皇上喜好的气质,已经验过十三人了,美貌归美貌,却并没有谁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只是面前的人,单单看那麽一眼。就觉得大是不同,只希望……
“过来”
验官掀开身後的青色薄纱,带著慕容钦哲向内走去。
这次选拔男妃说到底还是太後期望皇上有男妃诞育下的子嗣,判断他们的生育能力是头等大事,比能否和皇上情投意合,还重要百倍!
慕容钦哲不堪的咬著牙卸去了身上所有的衣衫穿戴。俯身躺向了冰冷的床板上。
他必须和命运一赌!即使到头来空空而已,但除了这个机会,他再也别无他选。
验官不辱使命,认真详查一番後,心中也有了大概。
这个男人的确和之前的十三位不同。
验官原本赞赏的眼神渐渐变化成了一种鄙夷和轻蔑。
“出去吧”验官掂起了桌案上的一本册子,草草写下了两句鉴语,扣住一块本该属於慕容钦哲的靛穗银牌,便唤道:“下一个!”
慕容钦哲□□被捣鼓疼痛不已,简单的套上衣衫还来不及系好带子已被请了出去。
院落之间看他出来时和别人的待遇全然不同,登时一片交头接耳,讪笑不断。
“嘿……看他那副狼狈模样……”
“怕是早被人□□了!”
“什麽东西,这皇宫也是他该来的地方?”
慕容钦哲站在屋门旁侧的台阶上,就在这种错落吵杂的境遇里,众目睽睽之下,宁宁静静的将身上的衣带一条条系好。
这是他的尊严,可以用全部生命捍卫的尊严。
第17章 第十七章
Chapter 17
皇宫中的夜,大多数时候都很寂静。尤其是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越发寂静。谁敢出声呢,是不是?
齐歌站在门厅外一直候著,此刻这昭耘殿真是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自从璋王走後,皇上就一直在殿内独自坐著,没有召唤,只是吩咐将今日的晚膳撤了。
皇上和璋王之间明里暗里的较量虽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眼看著这麽多年都熬了过来,而皇上也算是个心德宽厚的主儿,齐歌总是希望这宫里能太太平平的,起码在他还侍奉皇上的日子里,能太太平平的过得日子就好。
齐歌如此渴望太平,也是有由原的。怪只怪当年长燕宫的那一幕虽说过去了二十多年,却常常还回荡在齐歌的梦里。
午夜梦回惊醒的时候,齐歌总觉得自己愧对了什麽人……
那时候刚刚进宫侍奉不久的他,也才不过十三岁,先帝见他长的清秀,人也机灵,便拨给了皇後的那边去使。之後那段在慈恩宫的日子,郭皇後也并没有薄待他,让他身为守宫太监去贴身侍奉皇子晟。
冬来秋往,齐歌倒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份差事,常常夜里躺在床板上,翘著腿,嘴里含著皇子晟赐给他的新鲜糕点,心想这皇宫之内,也并非像先前乡亲们说的那般冰冷险恶,人心也都不尽然那般狡诈黑暗。
好日子,终归还是有的。
可人怕有错念,只因世事荒唐,处处无常。
谁想大好的四月天,先帝恶疾突至,三日内竟薨於寝宫之中,连身後事都未安排妥当。郭皇後抓住时机,借助著几位重臣的支持,即日便在先帝灵前匆匆使得皇子晟继位。
大梁国乾坤突变,无数人的身家性命悬於当政者的一念之间,而如今幼子继位,大梁国的真正主人一夜之间便成为了郭皇後。
在後宫煎熬多年的郭皇後终於尝试到了权利的滋味。难怪它是世人无休止的追逐,原来只有权利,才能平息怒火,摧毁想要消失的一切。
女人的心是不能在妒恨中生存的,尤其是在爱中的妒恨。
这麽些年了,自从长燕宫的主儿踏进了这清辽城,郭皇後的心便开始生活在彻骨的疼痛和不知止境的撕咬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她爱的男人,却对此熟视无睹,只当平常。
谁让他更爱的是他,而并非自己?
身为大梁皇宫内唯一男妃,说常明涟万千宠爱在一身一点都不为过,尤其是在他诞育下皇子翰之後,宫里更是传扬著皇上有意立皇子翰为太子的消息。
这本也寻常,遵照大梁国的传统,男妃生育的子嗣血统本就更好,也更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郭皇後曾夜夜无眠的依靠在窗前,看著远处天上长燕宫的灯火明亮一片,想起莫测的未来,想到膝下唯一所出的儿子,心中只觉得无限孤凉。
宫中近来又有喜报,常明涟怕是要再生下第二胎了,这一次,若是公主也到罢了,若再是个皇子……这皇宫内,还有没有她的栖身之处?!
可谁又能料到,天命终究没有薄待她。不过几月之後,一切都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逆转了。
此刻的长燕宫中,依然是灯火通明,却少了几分圣眷正浓承恩时的张扬和热烫。
穿著丧服的郭皇後靠在座椅上,身後站著四位守宫太监,短短两日内已经大有了母仪天下的作派。
而面前龙床上躺著的常明涟,一个身材细秀眉目如画的男人,则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被褥之下高高隆起的轮廓宣告著这个在为先帝孕育子嗣的男人,不日又将要临盆了。上一次,他如愿以偿。但这一次……
郭皇後拿起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清茶,神情淡漠至极。身後守宫太监拿出一纸诏令,吊起嗓子。
常明涟紧紧捏著手中的被褥,随著那圣旨一字一字的袭击心房,他的全身上下都在不受控的颤抖著。
陪葬?!先帝殡天不过两日,两日而已!更何况他还有著身孕……
“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过了片刻,常明涟沙哑著开口了,他心中明了自己的处境,也明了先帝一去,自己难以再有和他们抗争的实力,更何况他如今身子沈重,只是实在不舍这腹中和自己相伴多月的孩子。
郭皇後失笑。如今一个要送去陪葬的人,有什麽资格在这里和自己讲条件?
“齐歌”郭皇後纹丝不动的吩咐道:“去将翰儿带来。”
“不──”
常明涟猛的挣扎了起来,嘶吼道。
齐歌听他那一声实在悲恸,心里也顿时觉得不忍,正在迟疑,却碰上了郭皇後如冰般冷淡的眼神。
“奴才这就去。”
齐歌立即不再犹豫,快步走了出去。
常明涟只觉得腹中一阵抽痛,难耐的一手托住腹底,一手撑在床榻上,宽大的银色亵衣只将瘦弱的身躯显称的越发突兀。
为什麽要让他的孩子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不!
郭皇後见他如此挣扎难耐,心里倒是顿时舒爽了不少。过去几年,只有她挨过的寂寞苦楚,今日是不是该全数奉还?
几步走到了常明涟的床前,郭皇後看他的气色,这身子也是真不好。当初生翰儿就几乎要了性命,这次揣著这麽大的胎儿,自然是更不容易。想来,也只有这样拼了性命的,才能完全留住先帝那颗心吧。
“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还有什麽不舍麽?”
郭皇後直视著他,字字如冰。
常明涟胎息大动,虚弱喘著气,双跨之间犹如火烧一般疼痛,只得侧过身子,伸手安抚住腹中的胎儿。
“净玉环?”
郭皇後看著他那细长的手指上带著的金玉璧环,不由轻笑。
灯火下,净玉环的光泽莹莹闪烁,只是这光射在郭皇後的眼里,却那麽残忍真切。
这可是大梁国最贵重的珍宝之一,而身为皇後的她,却从未带过一日。
“禀皇後,皇子来了。”
齐歌领著皇子翰刚刚踏进了殿内,那幼小的手又湿又冷,齐歌一路上握在掌间暖了又暖,却怎麽都暖不热。
“翰儿,过来。”
郭皇後一展衣袖,尽释笑颜。
“……”
刚刚四岁的皇子翰看到自己的父妃脸色苍白的靠在床躺上,满殿内站著的都是极为陌生的脸孔,阴森而冰冷,一时间到不知该不该走向前去。
“翰儿,回去……回去……”
常明涟一见孩子的模样,登时泪流满面。他是如何也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儿子看到今日这一幕的。
“父……”
血浓於水便是最好的解释。幼小的纪连翰瞬时扑向了床榻上的常明涟,只是半道上却被郭皇後狠狠的截住。
“翰儿,跟母後过来”郭皇後一把抱起了纪连翰,走向了内殿的另一侧。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该结束的就都结束吧。
几个太监见势连忙拿著家夥走上前去,几人合力,很快就将常明涟的双手捆绑在身後,将人狠狠从床榻上拽了下来,按著他跪在郭皇後的面前。
郭皇後抱著纪连翰在怀中,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细嫩的小脸,笑问道:“翰儿,你知道为什麽今日你的父妃要跪在母後的面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