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会只属于她么……从现在开始……?
会么……?
她轻轻一问,心中像初恋的花绽放了一样,带着馥郁,在夜色中,伴着月光开合。
想到这儿……,她居然有些感激这“天赐”的良机,感激这将能与纪连翰独处的日子。
可世事最可叹最荒谬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即便同床共枕,这枕边人的心思,也永远如隔山海。
哥舒宝珍一心想着她的夫君,而他的夫君,却在此时此刻,满心说不清的遗憾,惦记着那如今皇帝哥哥的枕边人,他的钦哲。
曾……是他的钦哲。
纪连翰书房已经在过去的两个时辰内被几近清空了,除了案台上的几卷卷宗,笔架,翠石春燕砚台。这屋中的一切,就像他的心境一样,空空落落。
他提笔速速写下了几行字,将那纸张叠拢,装进信函。
灯的火光,轻轻的映照在他的侧影上。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面孔,冷峻中带着一股逼人英气。沉默,神/韵却反而显得更加诱人摄魄。
一个男人不说话时的样子,有时,反而是最好看的。
只见他眉间轻轻一敛,像是带着叹息一般,稍稍放纵着自己心里的遗憾和不安。
王妃、妾侍……所有这些庸脂俗粉,统统占据不了他的半点儿心,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存在罢了。
当曾经属于他的人莫明属于了他的哥哥,并怀了身孕时,却荒谬的勾起了他巨大的执念和占有欲。
他当真不再……爱自己了么?……
纪连翰羞于去想自己可能被爱的理由,因为他的一时残忍,像利剑一样,早已戳透了那人的心。
可是,为何他心中,还是那么隐隐渴求……他的钦哲……啊……
人生最令人心痛的,莫过于希望了!
封疆是他身为王爷不可推脱的职责,他必须尽快离京,但这并不代表在这京城之中,至此他的势力和爪牙全无。
慕容钦哲怀胎孕子,几月之后临盆之时,以这宫中的格局和太后的性子,还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
他上一次有孕临产的时候,已经在自己手中濒临死境了一次,然而,这一次呢……?
虽然那肚中的孽种不是他的骨血,但纪连翰莫名……莫名的,不想慕容钦哲再有任何闪失。
这是在赎罪么?
是像命运讨得自己的那份救赎么?…… 还是……,在试探?再想拥有他的那颗心……?
纪连翰一闭上眼睛,灵魂之中就莫名的闪现出了慕容钦哲的那双眸子。
清亮,含蓄,坚定,带着柔柔的忍耐,和对美好的相信与希冀。
他再也没有见过这样一双摄魄的眼睛了。
自从他的父妃被虐杀之后……再也……没有了……
可自己却辜负了他。
人的命运总在不自觉的复制着上一辈的轮回,这是人性难以摆脱的枷锁。
悲剧的开端很少会以喜剧而收尾。
尘世间一切彼此追逐,在命运的轮转之下,最终,都会并入红尘万丈,灰飞烟灭。
纪连翰恍然的想抓住什么,时光流走,他却丁点儿,什么也抓不住……
十指空空,宿命在指尖流逝。
纪连翰呆坐在椅中,看着指尖,就这么静静的,出神……
夜空中一轮明月,似乎从来不为任何有情人泛着天长地久的光亮。
同一天幕下,那深深幽幽的大梁皇宫之中,瑰丽堂皇的床帐内,有人低低一呼、一吸,每一次的呼吸,都在眉间中显着几分不适的艰难。
伴着渐渐急促的呼吸,慕容钦哲睁开了眼睛。
痛……
他轻轻抬手去摸那感知疼痛的下腹,身体却像被什么所钳制住一样,绵软无力。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种感觉,十分陌生诡异。
难道这腹中的胎儿有变……?
他轻轻的侧过来,撑起身子,伸手拉开床帐,想唤侍从。
灯火幽明,被风轻轻敲打般闪烁来去,一股奇异香味扑鼻而来。
一个人,有如鬼魅一般,就正正站在他的床前,盯着他看。
慕容钦哲心口一窒,被吓了一跳,他很艰难的喘了口气,再定睛一看时,从脚趾到头顶的每根毛发都觉得不好了。
“你……你来做什么……?”
慕容钦哲轻轻喘气,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腹部。
他的卧房之中,咫尺之地,容纳不下曾经的仇怨与痛楚。
那人也不说话,像是怕惊扰了房外的侍从一样,他只是几步上前,就单膝跪在了慕容钦哲的床边。
伸出手,轻轻的,碰触着他被下的双腿的轮廓。
“别碰我……”慕容钦哲摇头,却一丝力气也没有,他护着腹部,带着极度厌恶的神情向床边挣扎着退缩。
“钦哲……”那人极低的一叹,“我本不想来……,却还是忍不住……”
慕容钦哲只觉得要呕吐,胸腹内都纠缠到一起一样,他喘息了一口,狼狈的不断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这个字,是他的选择、是他的意志。
是抗拒、是拒绝、是在否定曾经和眼前人的一切。
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不想这个孩子再遭受任何的不幸。
“你不想见我,对不对?……”那人轻轻隔着被子抚触着他的肌骨,一叹又一叹。
“你……不想我……对……不对……?”
慕容钦哲略略挑起长眉,远远的瑟缩在床边一角,像是和面前人隔着万里江海一样遥远。他的眉间透着冷漠和鄙夷,他的眼中带着身不由己的无力,说道:“别碰我……我……”
他一手撑着床面,一手护着肚子。
世事让人难堪,亦同样让人决然。
“我明日要离京了,只想走前,再来看一看你……”
那人轻轻的道,说着从衣襟里取出了一封信函,放在慕容钦哲的枕边。
“凡事当心,这宫中说到底,鬼比人多。”
慕容钦哲冷眼望着他,不发一语。
怎么,你难道曾经是人么?…… 心中冷叹一句。
“钦哲……”那人望着慕容钦哲陌生而虚弱的眼神,一刹,就像什么心里什么破碎了一样,他伸手一向前,想去抓住什么。
慕容钦哲却猛的又向后一躲,瑟缩在了床端的角落,他的身子实在绵软无力,却不妨碍他毅然的决心。
罢了……
那人怔怔的,一手悬空。
像是被自己的心魔又好一番戏弄一般。
烛台上滴答的火烛,像是通着人性,就在那人双目渐渐落寞低垂的时候,一并,燃灭。
整个卧房寂静无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83章 第八十一章
若世人说星空最明亮深邃,那是一定没有见过你的眼睛。
纪连翰的神思在那双眼睛的瞳孔里徜徉着,像是在光中游弋一般,自由舒缓,无边无垠。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多久之前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王爷……,王爷?”
小厮的轻唤声渐渐将他的神志勾了回来。
“嗯——”他轻轻一叹,屏息,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天还黑着,离那蒙蒙亮时还差着稍许,经过一夜的准备,今日也就定然要离京了。
他将那封信函装进了一个匣子里,挥手招来了小厮。
“将这封信交给京城‘长为客’的李掌柜,他会知道本王的意思。”
他轻轻一句嘱咐,却也再并无它言。时下能为慕容钦哲所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窗外的天好似忽然就亮了起来,抑或只是幻觉……
长夜无尽。
纪连翰挑开目光,注视着那床前最近的一株蔷薇,随风蹁跹,远香凌尘……
那铮铮傲骨盛放在夜色中的样子,像极了……
想到这儿,纪连翰的心中,莫名一动。
可长年宫这此夜的光景,就没有这么悠然了。
太医跪立在慕容钦哲的床边,双眉紧蹙,神色十二分凝重。
这慕容少使下夜里就不停的呓语,神志混沌,浑身潮热……侍奉在身边的仆从们吓坏了,毕竟现在这少使状况非常,担负着的可不只是一人。
皇帝夜宿的迟,却也在清晨时分特地赶了过来长年宫。
皇帝的态度代表着皇帝的心意。
皇帝宠着的心上人,这宫中自然也无人敢怠慢分毫。
或许是因为元妃那一胎,纪连晟心底深处存在着愧疚,总是生怕慕容钦哲这腹中的孩子会招致什么厄运。
因而,也就分外小心。
皇帝坐在床边,静看着太医为慕容钦哲诊治,一语不发。
慕容钦哲像是在幽幽的叹息,长长的眼睫紧闭着,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口中却反反复复的道“不……,不——”
他究竟在拒绝什么……?朕?还是……从前的过往?
纪连晟连日疲惫,这家里家外的事都不甚顺心,让人焦心气燥,不由的轻咳了一声。谁知,仅一开始,这不争气的身子却不停的狂咳了起来。
“陛下!”齐歌就站在皇帝身边,一看这架势瞬时慌了,连忙去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