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使?果然……,怪不得她会在这长年宫外瑟缩着,原来她认识公子。
活里雅路见不平,看不得她这幅走投无路的样子,连忙回到长年殿。
“少使,门外有个姑娘,说要见您。”
活里雅一句话,慕容钦哲有些惊讶。
这宫中,与他相熟的姑娘……,阿橙……难道是她?她不是在慈恩宫当差么?怎么了?
“她发生了什么事?”慕容钦哲皱眉。
“脸上受伤了,像是受了刑。”
“受了刑?”
慕容钦哲一听,心中“咯”的一下,一种巨大的不好预感袭来。
待活里雅引着他走出便门时,阿橙一见到慕容钦哲便艰难的挪过瑟瑟的身体,“砰”的一声,跪倒在了慕容钦哲的面前。
“慕容……慕容……公子……”她啜泣着,压低声音,匍匐在慕容钦哲脚下。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慕容钦哲弯腰,扶起她,对视着她的眼睛。
她过的并不好,至少,没有自己在慈恩宫那时好。
当日太后赐毒酒时,正是阿橙去齐歌那里报信,才阴错阳差的保住了自己这条性命。想来,她是有恩于自己的。
“……”阿橙嗓子里十分哽咽,呜呜了一阵,抽泣起来,什么都说不出。
慕容钦哲看看便门外的长道上还好没有人过往,深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让活里雅领着阿橙进了长年宫。
一盏明灯,一杯热茶,些许过后,阿橙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究竟怎么了……?”
慕容钦哲看着她,心中怜惜。他自知这宫中是十分势力的场子,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而这衣衫褴褛的奴婢此生下场无外乎几种而已。
阿橙现在的处境和当日她报信应该不无关系,说到此,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阿橙带茧的双手捧着热茶,缓缓喝下两口,好不容易提了口气,沉沉了心绪,这才说道:“那一日,我正路过太后的寝殿窗外……,只听见有个男人和太后说笑的声音……”
“?……”
慕容钦哲微微一僵。
“那笑声……”阿橙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带着纠缠情/欲的笑,她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姑娘。
“我……不知那是谁,从窗边轻轻的走过去,恰巧那窗……开着一扇……,我……”她说到这儿,一顿,垂下眼帘。
慕容钦哲像是有些猜到,他轻问:“你看到了什么……?”
阿橙的脸霎时羞的红一阵紫一阵,完全不知该怎么开口形容那两人纠缠在床上的场面。
“公子……您能让我……来……这儿么……?”
阿橙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索性就咽了下去。
“你想来长年宫?来这儿?”
慕容钦哲听的有些意外,毕竟自己现在身子已经不如往常,任何人到这长年宫侍奉都要经过皇帝的授意。
“我想跟着你,慕容……哥哥……”阿橙一字一字,说的恳切,说的十分真挚。就像那段日子她每日都认认真真给慕容钦哲送饭,和他聊天一样,在她心里,她早已将面前的公子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般。
在这孤冷的宫中,少有的,可以依靠的亲人一般……
慕容钦哲看活里雅眼中带着愤怒和不平,同时,也带着恳求。
不用说,阿橙脸上的伤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落下的。
太后若真是在宫中如此不检点,被皇帝整治应该也是迟早的。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杀了……太后……”
至此,慕容钦哲脑中忽然闪过那个双目无光的人影对自己所说的话,那一日他在生死之崖徘徊时,那人所说的话。
阿橙既然在慈恩宫已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虐待,再回去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但,私自收留她一定要经过皇帝的许可。
“这件事还是要告知陛下……”慕容钦哲淡淡一句,站起身子,他几步走到瑟瑟发抖的阿橙面前,弯下腰,抚住她的肩头,道:“你还是先回慈恩宫去,容我想想办法,可好?”
阿橙一听慕容钦哲的意思,心底翻滚起了一种无边的厌恶和恐惧,她拨浪鼓一样的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再回去!”
那慈恩宫的掌事揪住她头发猛的向墙角撞,一巴掌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的一幕又再眼前上演了,连带着的是全身几乎凝固的血液涌上头,血色充满了眼眶。
起码在这长年宫的一刻,她好歹觉得自己多少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一旦回去……
“公子!求您……求求您,留下我行吗……阿橙愿意终身侍奉公子……慕容公子……”
阿橙一把抱住慕容钦哲,在他面前跪下,不断的恳求。
慕容钦哲被她这激烈的情绪招惹的有些不适,他轻轻安抚住她,道:“办法总会有的,你先别急。”
生怕她会闹出性命,慕容钦哲吩咐活里雅先暂时留下阿橙在这长年宫,给她清理脸上和身上的伤口。
二人刚退下,他便将贺九招来,问道:“陛下今日可在宫中?”
与曲六贴身侍奉不同,长年宫和其它各宫之间的来往走动,通常都是贺九在张罗。
“回少使,陛下在宫中,但……好像……”
“嗯?”
贺九有些迟疑,敛了敛神色,才探过头去,轻轻在慕容钦哲耳边道了几句。
“当真么?……”慕容钦哲有些惊讶。
“昭耘殿那边是这么传出来的。”
不知为何,无独有偶在这寒夜之中,忽然天边一声惊雷炸裂,罕见的大雨倾盆而至。
第81章 第七十九章
个体的幸运在于能够亲证他人的不幸。
这,注定是一个不宁静的夜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中,隐隐夹杂着宫内狭道里不绝于耳的吵嚷和仓促脚步声。
慕容钦哲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抚过桌上玉瓷茶碗的边缘,反复来去,像是不停止的在思考着什么一般。
他的双眼目光警觉而镇定。
与此同时,长年宫中每个人,都在屏息凝神,努力着察觉着周身正在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种嗅觉,更是一种判断。
穿过这一层层的宫墙,皇帝的寝宫殿堂里,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是否就如同贺九所说的那样,臣子、亲王、与太后俱在……?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罕见的狂风暴雨交织来去,昏暗了天地,却难以昏暗当朝皇帝灯火通明的殿堂。
纪连晟倚在龙椅中,习以为常俯视天下的神情,完全漠然了身边那正襟危坐的郭太后的存在。
他是这帝国的唯一主宰。
没有任何人,再可以违背他的意愿。
从此之后,他的疆域之中,只有“臣服”二字。
璋王、裕王、甯王、这些……素日里清辽城中跋扈张扬的亲王们,此时此刻在昭耘殿中,沉静的有如失声的玩偶。
卢少情正在跪在殿中央,一五一十的阐述着自己对宫中二皇子命案的梳理和判断。
在这世上,有什么会比突如其来的命运,更诡异?!
就在卢少情决定再次提审那嬷嬷时,她却突然暴死在了大理寺的暗狱里。一具尸体一口棺材,似乎顿时湮灭了所有来之不易的线索。
身为父亲与帝王,这是纪连晟不得不面对的伤痛和命运挑衅。既然他不可回避,便只能坦然。
“陛下,经过查验,这嬷嬷确实是自然死亡……臣知道这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巧合,但……”
但,它却就这么出其不意的发生了。
卢少情长于贵胄优渥之家,浑身上下自有一股贵族子弟的坦荡沉静,在大开大合的人生际遇中,亦能弄潮戏浪的魄力。
“你认为她可疑?”
纪连晟冷冷一句,殿中静的令人窒息。
卢少情听皇帝这么问,也不躲闪,叩头道:“是,臣确实认为她可疑。”
“为什么?”
纪连晟接着问。
他要知道他的臣子的判断,这个贴身服侍二皇子的嬷嬷究竟怎么可疑?在卢少情眼里,当日除了大意之外,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情?
卢少情顿了一下,像是斟酌什么,又道:“虽然缺乏足够的证据,但臣觉得……二皇子落水事出蹊跷,若是嬷嬷一直如所说紧跟着皇子,不至于眼看着皇子落水而不伸手搭救,除非……”
纪连晟是一个懂得放权的帝王,这件事既然他已经全全交给了卢少情——这个他所信任的臣下,他便不会再轻易染指他的职权范围。
“除非……她说谎。当时根本没有像初审时所说那般,一直跟着二皇子,以至于皇子出现意外,在水中溺毙。”
当着皇帝,推翻大理寺一审时所认定的嬷嬷供词,基本上卢少情已经站在他所有顶头上司的对立面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未来是生是死,完全要看皇帝的心情。
卢少情一句话,令皇帝不语,太后却是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混账!这么个混账死也不能放过!勒令凌迟尸首!诛三族!”
郭太后一句叫嚣,一如既往的发号施令。
她的宝贝爱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断送了一条性命,真可谓是大梁国运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