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随从拿着一本细折,在纪连翰身边不失时机的禀报着。
纪连翰眉宇一挑,随即冷哼了一声。
那皇宫之中的主子还真是知道怎样不亏待自己,身边已经有了各种莺莺燕燕,一转头,又打起了纳娶男妃的主意。相比自己的膝下无子,那人应该说已经没了什么后顾之忧,这又是怎么了?男色当头,终究是抑制不住了?
呵呵。纪连翰心头冷笑,脸上却分毫没有表露什么,只是问道:“都纳了谁?”
皇帝日常里做了什么,他这些年都掌控的清清楚楚。皇上有什么,他就也得有什么,有的还要比那宫中之人更好。这匡大天下,但凡他能够想到的,他就有能力得到,只是除了那至尊的帝王之位。
哼,帝王之位?
依照大梁的国律,以自己的出身,若不是郭太后歹毒,难道这帝位不该本是属于他纪连翰的吗?
允文允武,那人哪一点比的上自己?他凭什么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对自己指手划脚?
侍从递上了那封细折,纪连翰扫了一眼,共纳男妃三名,其中塔塔部的莫哲、可月部的泽于、车楚部的佩隆。
塔塔部?
纪连翰冷笑,想起自己当年一战东北之疆,那塔塔部的老汗王见大军压境,吓的屁滚尿流抱着自己的袍摆使劲磕头的惨状。转眼间,又将自己的孙子送进清辽城,打起了做男妃向上攀爬的主意,真是让人做呕啊。
就这种玩意儿,他也配?!
目光一一扫过那十五个名字,直到最后一行时,纪连翰突然双眼一停。
他下意识的又看了一遍那名字。
慕容钦哲。
钦哲?! 钦哲……?钦哲……
在过去三年中,这是一个令他日思夜想痛苦不已的名字。
不知是爱还是亏欠,又或是之后无子的悔恨。他保下了和哥舒宝珍的婚姻,却一手将徒单钦哲装入棺材送上了黄泉之路。
还有,他们的骨肉……
可是赵见之当年奉上的一颗安魂玉却证明徒单钦哲并没有如期下葬。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纪连翰盛怒之下,杀尽了和这件事有牵连的所有人。
为徒单钦哲送葬的那几个鸡鸣狗盗之辈更是奔逃殆尽,畏罪自杀。
这件事隐匿了下来,原本以为风浪已过。但今日这名册上的“钦哲”二字却是一番不可说的刺眼,难道真的是他?
难道当年他从清辽城离开之后,投奔了慕容部?那个相传当年曾和徒单大汗结为义兄的小部落,小到没有人在意那部落的死活。
他腹中的孩子呢?若是他还活着,那孩子必然已经生下了,不是?
那自己也就并非无子无女,不是?
纪连翰想到这里,胸上像顿时涌起一股澎湃的血一般,激动难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似乎只有与心牵连的感情才能够给他这种体验,在徒单钦哲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做的到。
但……
纪连翰又犹疑了。
若那钦哲只是重名,不是他,又如何?
一切,会那么巧合么?
纪连翰问自己,一次次的反问自己,短短的一刻之内,这脑中的疑问复杂纠结几乎像要爆掉了一样。
突然,他又意识到,无论那慕容钦哲究竟是谁,他都没有被纪连晟选为这一届的男妃。
也就是说,即使他想要这个慕容钦哲,也无需和皇帝正面冲突。
想到这里,纪连翰猛的站了起来,合上细折,问:“这折子上的慕容钦哲,现在在哪里?”
他问得如此之急切,身旁的侍从也被一惊。
那焦急关切的口气倒不像是询问皇上的妃子,而是自己的心上人。
“这……小的不知,只是拿来了名册给王爷看。”
侍从如实答。
纪连翰额边青筋暴起,怒斥道:“去查,立即去查!将这慕容钦哲的去向明明白白的查清楚。”
“是。”
侍从看了一眼纪连翰急切的神情,心中嘀咕。
“还有”
“王爷?”
“把赵见之带来,立即就去!”
纪连翰想起这个人就怒火中烧!他留着赵见之的一条狗命,除了他是堂堂正正为官出身,能效忠自己为自己所利用之外,另就是要给徒单钦哲这件事留下一个活口的证人。
毕竟,他是那个拿到安魂玉的人。
当年纪连翰心中复杂,他即希望钦哲死,又希望他还活着。反复去佐证这个人的死讯对他是一种非常的折磨,毕竟封棺之时,他怀着自己的子嗣不日就将临产了。
要说他心中对徒单钦哲没有分毫感情和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还好,王府之中终究平静了下来,哥舒宝珍能够安稳的过日子,赵见之也如狗一般熟稔巴结逢迎,纪连翰就暂且留下了赵见之的一条命。
如今又见到“钦哲”二字的名字,还是在皇帝的选妃之册中!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徒单钦哲,纪连翰都恨不能将赵见之给活剥了!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再说齐歌跪在那昭耕殿门前,整整两天一夜,水米未进,直到第二夜掌灯时左右,竟然晕了过去。
几个宫侍赶紧将他抬了回去,纪连晟对他不赏不罚,只是置之不理,这态度让一干宫侍们都很犯难,摸不清皇帝到底对这齐总管是怎样的惩戒心意。
齐歌刚被抬回了床上,也就清醒了。
眼珠一转,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每个面孔都让人觉得冰冷,似乎皇帝对自己的恩宠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艰难的喝了一口水,刚到嗓子眼,就觉得呛住了,喉咙里酸酸涩涩的,像是混杂着泪的味道。
自从他陪伴着皇子晟至今,逢个什么头疼脑热,即便是最小的病症,纪连晟都历来嘘寒问暖从不怠慢。而这一次……
齐歌感到心痛的同时,更笃定了这辈子一定不能再因为任何人负了皇帝的信念。
这么一想,似乎好了一些,头上昏昏沉沉,还是半醒半睡的勉强靠着,等待天亮。
谁知,大半夜的,全身突然又滚烫起来。齐歌双颊潮热,两眼迷离,歪在床上窝成了冰窖里的虾爬子一般,一动不动了。一旁伺候的小宫侍见他那前所未见过的狼狈模样十分骇人,赶忙去御医院请大夫。
夜里当值的是御医代诚,他学识渊博,与齐歌素来有些交情,听到总管大人急病,立即带着药箱就跟着过来了。
齐歌病的头上有些昏沉,这眼睛倒还精亮的很,一见是代诚来了,说什么都不让他为自己号脉诊治。可代诚医者之心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见齐歌这么为难自己,不禁长叹一声,只开了一副清热解毒的温适药方,让宫侍熬好,一日两次喂着齐歌服用。
齐歌却坚持皇上没有宽恕自己,自己死了也是应当,愣是闭口不吃那药,这病也就越发厉害了起来。
他这般固执的坚持第二天就原封不动的传到了纪连晟的耳朵里。
纪连晟确实有意惩戒齐歌,但哪里会想真的要了他的性命?齐歌毕竟是陪伴着自己一路长大的侍从,在这偌大宫中,似友似亲,他如何舍得?
于是,两粒药丸盛在一个橡木金盒中被送到了齐歌的床前。
药丸是黑色的,十分柔润,带着一股清淡的香味。
小宫侍们经历的少,见皇帝如此之快就赐来了两粒药丸,以为是对齐歌要赐死,脸色在一旁都跟如丧考妣一般哀恸了起来。
齐歌看了看那药丸,倒是十分淡定。皇帝赏赐的,哪有不吃的道理,即便是毒/药,也要欣然咽下。
几日的折磨让他迅速脱了型,只有目光沉静,虽说虚脱却还是泛着以往的精明干练。
两颗药下去,不一会儿,齐歌只觉得丹田暖融融的,一股气息从肚腹中渐渐化开,走入筋骨,他立即就觉得有了精神。
灌下一碗温水,齐歌马上就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向着纪连晟所在的昭耕殿奔去了。
若是案头的折子多了,繁忙的时候,纪连晟多半都会在昭耕殿歇着,他历来喜欢这里。
日头才刚刚落下山,漫天的余晖与紫红色的晚霞在皇宫上方似火一般柔然轻铺开来。
昭耕殿前花香四溢,郁郁葱葱之间,一派宁和安然。
齐歌奔走到殿前,就见到那殿门前站着元妃的侍女,才知道元妃来了。
元妃时常会来这昭耕殿陪着纪连晟,自从她膝下的爱女夭折之后,纪连晟对她多了几分怜爱。几月前元妃又刚刚有孕,这一次,纪连晟更是小心翼翼,希望她能如愿再添儿女。
“齐总管”思芳见到齐歌就立即行礼,这宫中之内,皇帝身边如此人物她自然从来不敢怠慢。
齐歌尚未病愈,面色不佳,对她也只是礼貌应付,赔笑道:“怎么?元妃娘娘来了?”
“是啊,正陪着陛下下棋呢。”
思芳轻轻一笑,挑了挑目光看看那殿中光华正盛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得意。
皇帝向来连皇后都只是匆匆应付,独独对这元妃,那可以说几乎是百依百顺啊。
这闲来对弈的专宠,除了才情甚为出挑的元妃之外,其他嫔妃几时得过半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