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府的富户们全都是嘴里发苦,这算是杀鸡儆猴吗?还是敲山震虎?既然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这么温吞吞的提心吊胆实在是有够痛苦,嘉州府的富商们一商量,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还是主动点,看着办吧。
嘉州府的富商们泪流满面的向上递帖子,不待这么玩的,要我们掏钱,还得自己主动,这不是贱么。
韩小长史接到帖子的时候愣了半天,旁边小厮极有眼力劲儿,提醒了下:“这恐怕是破财免灾,大人此趟估计多有好处,他们不求置身事外,也不过是想大人高抬贵手一二。”
不愧是公主府出来的,不得不说机灵小厮看事极准,往年碰到贪得无厌的家伙,趁此机会搜刮钱财的不在少数,所以富商们也看明白了,主动把上面的喂饱,您也不要太过分。
韩小长史摸摸下巴,恩,虽然本来就有用得着这些人的地方,不过送上门来的自然不一样,韩小长史笑眯眯的说:“回他们,本官一定准时赴宴。”
戌时二刻,韩小长史准时到达嘉州府福祥楼,嘉州府富商出手不凡,据说在这嘉州府第一楼吃顿饭,最低也要十两银子,一提到好吃的就高兴的韩小长史笑弯了眼睛,表情越发灿烂了。
嘉州府富商们偷偷抬眼一看,很好,有戏。
当下,宾主皆欢颜的簇拥走了进去。
酒过三巡,福祥楼的掌柜康掌柜的先开口了:“嘉州府遭此大难,多亏大人体恤民情,我等虽为商贾,亦为大人的高风亮节所感动,思来想去,也只能在黄白俗物上襄助一二,企盼大人能体谅我等诚心,莫怪此等俗物污了大人的眼。”说完,便从边上递上了个精美盒子。
他不开口还罢,这么矫情的一说,韩小长史差点没将刚才吃的给吐出来,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韩小长史自认受不来这种官场艺术,筷子一放,干脆还是自己来吧,不然待会儿指不定还有什么肉麻言语。
摆摆手让小厮收下盒子,下面的人果然安下了心。
“康掌柜说的哪里话,说实话,本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银子和粮食,相信诸位都明白,这赈灾一事基本要靠各位支持,不过既然诸位表明了心意,虽然不能免责,不过本官也不好教诸位损失太多。”
诸位富商一听,好人啊。这位人又痛快,又不像以往的那些个文官,明明想多要银子,又还得自己等人捧着,免得污了对方的名声,这还罢了,说话更是弯弯绕绕,累个半死,哪像这位大人如此爽快,收钱还办事。
当下众人更欢乐了,赶紧再干上两杯。
韩小长史一看,恩,差不多了,继续说道:“正所谓出钱办事。之前总不请各位前来,便是本官想也不能总是让像各位这般的人吃亏,本官想了好久,总算想出个法子来。”
底下人一听,赶紧将酒满上:“大人请说。”
韩苏将酒偷偷倒到袖筒,神秘道:“既然这份银子不得不出,本官便想,诸位纵使防范得当,这洪灾一过,估计也有不少地方有损伤,不如将这份银子作为工钱,让那些灾民们将那些个地方修葺一番,银子出了,各位也没有损失不是。”
“大人英明!”富商一个激动,异口同声。这次可是真心的,反正被毁的园子之类的总要修葺,这样一来还真没什么损失。
众人一高兴,劝酒劝菜的又是一波,韩小长史以袖掩口,继续偷偷倒酒。开什么玩笑,这会儿要是倒下了,接下来该怎么唱?
“唉,之前为了此事本官还真想了不少办法,当初想的第一个法子是让大家筹银筑堤、修桥……”
韩苏忽的开口,正高兴的富商们一听,顿时噤声,难道还是变法要银子?
韩苏也不看在座富商的脸色,一副微醺的样子说道:“不过当时本官想啊,这样要怎么补偿大家啊,就对公主殿下提议:不如就在筑的堤、修的桥、铺的路边上立上石碑,将出钱人的名字刻上去,以求流芳千古……”
话说一半,韩苏微微望去,果然在座各位有些心动。
士农工商,商者最贱,这在各朝各代都是不争的事实,这些个商人们若说求什么,最想求的便是名声,有名声就能提升一点自己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古代故事、小说里面有钱的刻薄鬼反而表面上总做善事,得个某大善人的名号。
不错,反应良好。
韩小长史继续一副不以为意的半醉模样说道:“公主殿下一听,商者亦是大昭子民,怎么能白白辛苦,反而不为人知呢?竟然同意了本官的建议……”
底下众人微微点头,满脸激动,大昭公主殿下提起他们,何等荣耀。
“公主殿下还道:既然如此,当要论功行赏,排名就按贡献分前后好了……”韩苏微微一顿,底下的人显然已经坐不住了,一副我就是冤大头的表情。
韩苏慢条斯理的扔下最后的引诱:“贡献最多者,无论是筑堤、修桥、铺路,可以以他的名字命名。”
“大人!小民愿意出资筑堤!”康掌柜一个激动直接蹦了起来,不愧是福祥楼的大老板,上来就选最大头。
“小民愿意修桥!”
“小民愿意铺路!”
很好很好,韩小长史心内暗笑,脸上一阵迷茫:“诸位是认真的?本官还说明儿个回了公主殿下,修葺诸位的园子之类的就好……”
“大人哪里话,作为大昭子民,当为国为民,小人等虽为商贾,也愿意为公主殿下分忧!”
呕,又要吐了!
韩苏赶紧叫停:“既然如此,明天诸位就到本官那里商讨好了,到时候将按诸位的贡献辑录成册,当然,每人贡献多少,也将公布于众。”
☆、好酒、好粮
第二天,嘉州府的富商们早早便到了韩小长史的临时衙门,爽快甩银子的场面一度让书吏们怀疑,韩小长史不是想修桥、筑堤,而是在拍卖嘉州府的地皮,不然,这群平日一毛不拔的商贾们今日踊跃的似乎着了魔。
银子的问题解决之后,其他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嘉州府尹等人抄家之事带来的正面效果极大,不但让嘉州府的富商们自行入瓮,如今剩下的这些个书吏、衙役们也一改往日的倦怠,勤奋的好似天下大同了一般。
官府以工代赈的公文发出去之后,流民的情况果然好了许多,洪灾之后家破人亡的灾民们,眼下有了重整家园的机会,又有工可以做,攒下几分银子,日后也有了盼头。这样一来二去,不但免去了灾民背井离乡,任凭田地荒芜的前景,连一些已经出去的流民,听到风声,又纷纷赶了回来。
韩苏又派人聚拢了无力做工的妇人,将煮饭、照顾孤儿的事情托付给她们,正好将抄家得到的银子作为工钱发放,以期减少鬻儿卖女的现象。
事情有条不紊的分派下去,萧条荒芜的嘉州府也渐渐生出几丝活力,有了盼头的灾民自是勤奋,而告示上大大的名字以及出资银子的公示,嘉州府富商们亦是满面红光,出门见到灾民们感恩行礼,一个个好不得意。
赈灾事情如此下去自然无恙,剩下的唯独就是粮食的问题了。
当初林滤公主初接到圣旨,第一件事便是开嘉州仓放粮,开始时候仅维持灾民温饱,均是施的稀粥。如今要开工,饭食自然要跟上,这样一来,嘉州仓的粮食未免捉襟见肘。嘉州府富商们眼下被名气驱使,自然也分出了一部分存粮,但对于整个府内的灾民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闲下来的韩小长史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襄城公主那里也该有回信了吧?
可惜如今的襄城殿下依旧是沉醉温柔乡,与风流才子们好不快活。
而人穷志短的魏王爷此时已拜会到第三个忘年交那里了。
此时韩小长史这边的事情皆如预想般发展,林滤公主那里却显然已有人急的火烧眉毛了。
大昭开国以来,茶、盐、铁都是捏在官家手里,盐、铁归于国库,内库采办茶叶。虽然免不了分下份额给其他商人,但内库是茶叶采买的大头是不争的事实,然而今年春茶早就下来了,内库却毫无动静,茶商们虎视眈眈,茶农们心里叫苦,却绝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林滤公主将内库之事临时托付给韩小长史,就是因为派往盛京的账房及掌柜们并没有召回,依旧前去看了今年春茶的成色,以及今年茶价的调整。
而办完事情的账房现在却不得不赶往嘉州府:如今赈灾未完,谁都不知内库还要支出多少,今年春茶到底采办多少,内库能拿出多少银子,都需要林滤殿下拿出主意。
然而,日夜兼程的账房掌柜们赶到公主临时居所,甚至都没来得及擦擦额上急出的汗,一脸歉意的林滤公主竟快速的给出结论:“诸位辛苦了,是林滤安排不周,忙完这阵,不妨好好休息一番。春茶一事,依旧按照往年惯例,这是内库的大进项,还请诸位多多费心。”
几位账房、掌柜你看我、我看你,迟疑片刻,行了礼退了出去。春茶事急,喝口茶还是接着往回赶吧。
而林滤公主此刻拿了几封信件思虑半晌,忽而轻笑出来:“长史大人纵然智珠在握,大约也没想到,粮食一事托付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