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付青身旁,他注视着付青被烟熏的花脸,突然被付青攥住衣领扯到跟前。付青咬牙道:“是你叫苏婕妤放的火?”
苏宣握住付青的手腕,瞥了眼火光,笑道:“怎么了,不是为了帮你……”
“你明知道他被锁着……”付青喘着气,一拳把苏宣打得趔趄了几步。苏宣还没站稳,付青又揪住了他的衣领。付青似乎是在强压着怒火,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为了苏洋报仇,是不是?”
半晌,苏宣掰开了付青的手,他冷冷地道:“你有病。你有乱吼乱叫的精力,怎么不想想,苏婕妤有没有那个胆子……”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声尖叫传入耳中。苏相宜提着裙摆,扑到萧辰身边拽他:“太危险了!陛下您怎么能呆在这,烧得这么可怕!丹凤门开着,臣妾还以为您出去了,幸好苏将军提醒了臣妾。”
萧辰骤然抬起头来,半边脸映着火光,他平静地道:“提醒你什么?”
苏宣的脸色变了,付青只听见他低低咒骂了一句,没来得及听清,苏宣便猛地推了他一下:“高兴了吧,不用罚我军棍,等着给我收尸吧!”
苏宣那一下完全是少年人泄愤才会用的方式,付青被推懵了。但很快又清醒过来,他难得地露出惊愕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问,苏宣就被召了过去。
“丹凤门为什么开着,”萧辰拂开苏相宜要搀扶的手,问苏宣。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一样寒。
苏宣竭力想正常一点,但没料到在萧辰面前还是不敢抬头,他跪下低声道:“有人出宫,称有陛下口谕。末将便放了行。”
“出宫的是谁,”萧辰语气里反而带着一点劫后余生般的轻松,他面对着残火,缓缓地道,“当日你在朝堂上借过他刀,所以,别说你不认识出宫的人。这一把火还燃着呢。”
苏宣一惊,冷汗从额头出到后背。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听天由命地道:“……是殿下。”
皇城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谁都不会去注意一个急匆匆的人。萧湛拼命地穿过人群往远处走,不知过了多久,才挤出去。他不敢往繁华的地方去,便只能找相对冷清的角落,好不容易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敢靠在粗糙冰冷的石墙上喘息。
月亮清明地照着,萧湛看着脚边近在咫尺的月光,往后退了退。直到现在,一切都像梦一样。
在第一团烟火升上天空时,萧湛打翻了沉月宫里的烛火,火顺着柱子往上爬,渐渐在屋子里蔓延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在窗子没被烧毁的时候,从窗户跳了出去。
宫人们惊慌地发现着火时,屋门已经爬满了火苗。
萧湛紧张地注视着焦急失措的宫人,趁人不注意贴着宫墙出去。他挑了个好时候,宫中因为春节戒严稍松,巡逻的禁卫并不密集。
出沉月宫后,萧湛躲在宫墙边等待时机,猛不防被人捂住了嘴,狠狠地推到宫墙的阴影处。后脑咚地撞到墙上,甚至让萧湛眼前模糊了一会儿。
“殿下要到哪里去?”苏宣小声道,“您最好是想在宫里逛一逛,而不是异想天开地想着逃跑。”
嘴巴被死死地捂着,萧湛发不出声音,他想推开苏宣,但并没有什么力气。
叮当作响的锁链反倒引起了苏宣的注意。他松开手,捏着一段锁链,挑眉道:“如果陛下知道殿下私自出逃……后果一定比上次被关起来要严重吧?”
萧湛扶着墙,面色雪白。他紧紧咬着牙,吐出两个字:“……闭嘴!”
苏宣抓着那段锁链,片刻后,他抽出了腰刀,握紧了刀柄,利落地朝着那不算粗的链子劈过去。
萧湛手腕被震得麻木发痛,他惊讶地看着苏宣连劈了数下,接着链子从中间断开了。
“今晚丹凤门是我当值,”苏宣把刀收回鞘中,微笑道,“我放殿下出去,以报知遇之恩。殿下可要想好逃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下一次再见,说不定我便是拿锁链的人。”
跑出来的汗慢慢地落下去,贴着衣裳浸得肌肤冰凉。萧湛打了个寒噤,拖着酸软的腿脚转身走进了阴暗的小巷。黑暗带给他的感受并不好,那段让人精神崩溃的记忆也在此时涌上来。萧湛跌跌撞撞,无数次被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件绊倒,又爬起来慌不择路地跑。
萧湛早就没了体力,几乎是靠本能在往前移动。不能停下来,他想。
温柔的月光照亮大地,璀璨的烟花还在时不时地炸响。直到一阵寂静后,所有的爆竹烟花齐齐响起来,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在那一刻,让人惊惧仓皇的偏僻角落,和富丽辉煌的高高宫殿,都被笼罩在了同一片光芒下。
第四十一章
烟花很快烧尽,夜晚也随之平静下来。
苏相宜冻得直发抖,忍不住看向萧辰。萧辰从刚才就面对着那片废墟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此时才转过身来。他慢慢地走向苏宣,眼睛和夜色一样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皇城出口加派守卫,”萧辰虚虚地望着宫墙,“出城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苏宣低头:“……末将这就派人张贴通缉……”
“自作聪明!”萧辰哂笑了一声,“没有人看着,被吓到了湛儿只会想不开地自毁。朕要活的人,不是让你们逼死他。不必贴通缉令,也不必全城搜捕。湛儿知道我一定会找他,必然不会马上往城外跑。外面那么危险,他又谁都不认识……”萧辰深吸了口气,“他藏不了多久的。禁卫军巡逻时用点心。”
“……是,”苏宣迟迟地道。
萧辰与苏相宜走远了,苏宣身子一歪,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付青朝他伸手,苏宣惊讶地抬头:“……你刚才把我的脸打肿了。”
“……”付青硬邦邦地把胳膊收了回去:“你不该擅自把他放走的。”
“你担心殿下被抓回来后的处境会更糟糕。”苏宣撑着地站起来,拍了拍手笑道。那笑容很有感染力,然而却与他的口气十分违和,“我不会后悔,放心吧。一来,恩已经报了,他有没有利用好机会,会不会受到更可怕的惩罚,都与我无关。二来……他本就应该呆在牢笼里,被强权践踏征服。那是他注定的命运……殿下能逃出多远,你我不妨打个赌吧?”
付青紧皱着眉,神情复杂。他像是刚刚认识苏宣一样,情不自禁地往后拉远了些距离,半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五更梆子响,皇城角落一间偏僻的药铺吱呀打开了门,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抬手把一砂锅的药渣倒了出去。
接着他迷迷瞪瞪一回头,立马蹦了三尺高,“我的娘哟!你你你你……”男孩指着药铺门口的人,吓得结巴,好不容易才吐出句囫囵话:“……你是谁?!”
萧湛扶着墙,虚弱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买药。”
他身形削瘦,整个人靠在墙上,脸在药铺透出的微光中惨白如纸,看上去简直只有进去的气了。
“进来吧。”男孩立刻起了怜悯之心,他去扶萧湛,被他衣裳冰一样冷的温度唬得“哎哟”了一声,赶紧缩了回去。
“买什么药?”男孩站在柜台边,眯着眼睛瞅,“你得了什么病,让师傅给你看看吧?”
药铺里熏着炭火,萧湛咳嗽了几声,一下子渗进皮肤的暖意让他险些支撑不住身体。他撑着柜台,良久后,沙哑地道:“钩吻。”
“什么?!你要买断肠草?”男孩瞬间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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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用一种遇到恶人的姿态扒住了柜台:“……你要毒药干什么?官府规定了不准卖毒药,所以我们这里没有毒药。”
萧湛神情纹丝不动:“你头顶第三个药格写着‘鹤顶红’,鹤顶红也可以。毒药是给我自己的,不是用来害人的。”
“……”男孩眼睛睁得更大了,“我是不会卖给你……”
“我的玉佩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许会给你带来麻烦。你想拿着玩,我也不会拦你,”萧湛低声道,“但玉佩比你这个小药铺价值高多了,给我一点药不过分吧。”
男孩脸涨得通红,嘟嘟囔囔,背在身后的手指缝间露出一点玉石,在烛火下流转着美丽的光芒。“那我给你一点,一点点药吧……”他下定决心似地道,心里却偷偷地想,害人的药决计是不能卖的,自己换了就是了。
这男孩实在话多,一边蹬蹬蹬跑去抓药,一边问:“你为什么想不开?师傅说懦弱没用的人才会轻生。”
萧湛并不答,只投过去目光:“抓错了,不要白术。……甘草,半夏,细辛,独活……都不是。”
“啪”地一声,男孩手里的牛皮纸包掉在地上,他呆了一瞬,扯着嗓子喊了声:“师傅!”
年过半百的大夫披着打着哈欠颤颤巍巍地来到了药柜旁。他麻利地抓好药递过去,抓了牛皮纸拎了根毛笔,捎带着看了眼那面容苍白的年轻人:“你买了药,我就得向官府报备,姓名,祖籍?”
萧湛没有说话。
“当今圣上仁慈爱民,故而下了此令,防有害人之心,也免得自酿惨剧,”大夫一拱手,打量着萧湛,隐有劝慰之意,“实在过不下去,去他乡改头换面,重新活过也是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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