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玄从橱柜里端了一盘上面带着糖粉的甜枣给柳清言,再没说一句话,退了出去。
程穆之已经许久没有做梦。
今日偏又梦见……梦里他看着母后被处以极刑,棍棒一下又一下的落在母亲的腹部,身下渐渐地积了一瘫血水,甚至还有零星的血肉掉落下来……母后痛得满头冷汗,嘴唇都被咬破……
不对,母后是一国之母,怎么会受这样的宫刑……
何况他记得母后是饮鸩酒而亡,为何……会是自己站在母后身旁,看着她这样离开?
刚想急唤出声,却画面一转,自己身处一座空落落的宅子里,前方像是灵堂的布置,他走进去,却一脚踩入血水里,灵堂忽地变作废墟,地上凭空多了几句尸体出来。
其余的尸体都看不出面目,惟独自己身边那具,是穿着束发礼吉服的柳清言,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沾满了血迹,程穆之心中大骇,只道自己明明把阿言救出来的……为何会这样?
蹲下去唤他的名字,把柳清言紧紧地勒入自己怀里。
“阿言!阿言……阿言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和我说说话……”
“穆之……穆之……”耳边传来柳清言有些焦急的声音,一双冰凉的手在轻轻地拍打自己的脸颊,程穆之猛然惊醒,后背的衣服全都湿了,冷汗涔涔。
睁开眼见是柳清言,意识还不清醒,便直接将柳清言拥入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替柳清言顺气,却是他自己的呼吸更加急促。
第55章 第五十一章
柳清言被他猛地一抱,有些诧异,且还是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哭笑不得的反手抱住他,也慢慢地给他拍后背,“这是梦靥了?梦到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程穆之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见柳清言还在,条件反射般地又在他脖颈处蹭了蹭,“阿言,你没事吗?”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柳清言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开他自己,又在他耳边轻声道:“穆之不用担心,我一直好好地在这里呢。”
程穆之放开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柳清言。
不再自称自己为臣,也不再尊称他为殿下,这是自己之前一直所希望的相处方式,可在这时候突然这样,比起惊喜,程穆之更多的却是不安。
柳清言将刚刚煎好的药端到他面前,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还是烫得厉害……来,吃药吧。”说着用调羹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又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刚好了,才递到程穆之嘴边。
见程穆之呆愣着看他并不张嘴,笑意盈盈地又凑近了些,“穆之,想什么呢?把药喝了吧,明日还要上朝,万一高热不退,耽误了早朝怎么办?”
程穆之张嘴,喝下有些苦辣的药,然后见柳清言从他自己身后变戏法一样地掏出几颗甜枣,塞到他嘴里,两边的梨涡又显出来,“这下就不苦了对不对?”
程穆之点头,果然,阿言一直是知道自己心意的吗?
那这样子,算是……表示什么吗……
程穆之喝完药又躺了下去,看着柳清言仔仔细细地将药碗和装甜枣的碟子给收拾了,又给他拧了块帕子替他敷在额头上,一举一动皆是温柔,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家里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为什么……自己一直想要的,到手了心里却是更大的失落感和恐惧感?自己何时开始这样患得患失了?
柳清言蹲在他身边,笑着对他道,“穆之,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了,我们一起去逛盛京的夜市好不好?我想去吃桥头的那家红油抄手,高展之前和我说,那家抄手可好吃了……”
程穆之点点头,“好。那那天我们先去放花灯好不好?花灯放完了我们再去吃东西可好?”
柳清言握着他的手,极开心地点头,“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前面找花先生说说话,他院子里养了好多猫。”
程穆之依言闭上眼睛,耳边听见柳清言离开的脚步声,再睁眼时见着他青色的衣袍角从门槛上划过去,传来轻轻地“吱呀”的关门声。
仍然不敢将自己的感情摆到明面上去讲,以前也就罢了,还可以安慰自己阿言还小,再如何都是等到他束发礼过了之后再说的,就算阿言心智再成熟,他也始终是个孩子。
可现在呢?柳家出了这样的事,阿言却仿佛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他也比先前亲昵太多,自然是早就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了。
可……心头千般万般思绪,无法言喻。
只恨不得把他一直这样圈在自己身边,再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情爱面前,从无勇者。
转眼便是七夕。
程穆之和柳清言两人换了便服,在快傍晚时出了门。说好的扮作寻常人家的兄弟俩个,然而程穆之什么配饰都不带,也偏要将柳清言之前送他的玉佩给系在腰上,还与他撒娇道这东西若是不带在身上,便百般不适。
柳清言无法,只得顺了他的意,给他佩上玉佩,又怕他这东西被人惦记上,还特意给他扣紧了往里面收了收。
到闹市处时已是夜幕初临,华灯初上。
三山街一条街道上熙熙攘攘摆满了各式的小货摊,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难得出门的姑娘们围着面纱,也都趁着这个机会出来逛逛,三五成群的在胭脂水粉铺子那里流连。
柳清言被程穆之牵着手,带着他到处乱逛,却突然看到前方极眼熟的一个人,华贵的宝蓝色衣衫,发冠被红玉簪子高高束起,腰间还配着蟒龙纹的玉佩,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身份。
程穆之见柳清言发呆,便顺着他的眼光也看过去,那人正是大皇子程穆泽。
与柳清言对视一眼,二人颇有默契地转过身来,朝着与程穆泽相反的方向走过去。他们今晚只是出来游玩,可不想多生什么事端。
程穆之和柳清言在糕点铺子那里买牛乳糕。说是先放了花灯再来慢慢逛,可是柳清言似乎晚上真的极少出来过,被这街面上的东西一时间看花了眼,如今看到自己喜欢吃的牛乳糕,更是走不动路。
柳清言踮起脚去接热乎乎的牛乳糕,捧到手里急急吹了两下就往嘴里送,程穆之无奈地看着他,哭笑不得地道:“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小心烫着自己。”一边将自己的钱袋拿出来付钱。
钱袋从腰上拿下来时,将原本塞在里面的玉佩也稍稍带出了些,程穆之正拿了碎银子给店家,却突然感觉自己腰间一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那一对玉佩已经是不见了。
程穆之将钱袋匆匆收回,拉着柳清言的手火冒三丈地就开始追那贼,那是阿言送他的东西,若是这样丢了自己岂不是要悔死。柳清言被他这样突然一扯,惊得自己手中的牛乳糕都滚了下来,稀里糊涂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跑。
然而那贼多半也是第一次偷东西,且还是个笨贼,见他们二人一直穷追不舍,有些心虚,对附近的地形也不熟悉,这么七拐八拐地居然自己跑到了一处死胡同那里。
见自己走投无路,程穆之又一脸凶神恶煞地朝他步步逼近,那贼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将自己刚刚偷到手里还没捂热的玉佩扔了回来,一边求饶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这一次吧,以后一定再不会干这种龌龊事情了!”
程穆之弯腰下去捡回玉佩,那贼见机立马往反方向迂回这跑走了,柳清言拉了一下程穆之的衣角,“还追吗?”
程穆之将玉佩收好放到自己怀里,“不追了,走,咱们去买花灯去。据说今年的花灯样式比去年还多,还能在上面写字,花灯的面也是可以自己画的,阿言你画画好看,要不我们过去试试?”
柳清言刚要点头却忽然蹙了眉头,程穆之也似有所感,与他对视了一眼,这胡同里,怎么有女子的呼救声?
第56章 第五十二章
还有些远的声音却一声急过一声,女子焦灼的呼救声让二人心下一惊。程穆之抓着柳清言的手往那胡同里看去,“阿言,跟在我身后,别出声。”
柳清言自然也是放慢了脚步的,二人走至胡同口,探头往里面一瞧。
却是几个身着黑衣的壮汉,围着一个似乎是落单的女子,嘴里说着些□□的言语,手下也不安分地在那女子身上动作着。
黄婉蓉今日本是与几个侍女一块出来,却没想只是一个转头的功夫,身边的几个侍女便寻不见了,自己被几个不知是从何处出来的壮汉一路挟持到了这里。
“救命啊!救命啊……你们不要碰我!你们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你们就敢碰我……”
呼救声慢慢地没有原来那样强势,那几个壮汉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已经开始动手扯着她上身的衣服。
薄薄的丝绸料子“哗啦”一声被扯开,感受到自己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黄婉蓉哭得几乎快喘不上气来。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身上这些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放过我吧……”还在做着挣扎的黄婉蓉被那些人其中的一个猛地扇了一巴掌。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他们,听那汉子骂骂咧咧地道:“小娘皮儿,我们不想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也不想要钱,你啊,就乖乖地伺候哥几个吧,不然有你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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