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归伸出的手猛然停住,乖乖放了回去,心中念叨:程堂主最近越来越神经病了。
程山水看他老实了,便自顾自走出门去。他刚一出门,天成口中就冒出两个字:“山水。”
“程堂主他出去了,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徐子归以为他是要找程山水,便安慰他说。
他不知道,其实天成说的是:我喜欢……山水。
程山水若是听到了这两个字,恐怕未来一个月都要兴奋的睡不着觉了,可是,他已经出门了,没听到。
第18章 暗夜往事1
程山水已经很久没来刑室了,这里依然是潮湿阴暗,透着血腥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但这一次,他却不像上次那般心情压抑,反而有一些小兴奋,来揍一个早就想揍的人,还能从他嘴里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池渊,你好啊!”
他这打招呼的声音很是开朗明媚,池渊却只觉得,反胃。
望着被吊在刑架上的池渊,程山水心中很是得意,心想你这家伙,活该!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数个月前,天成被吊在刑架上的血色身影,想到自己竟然还动手打了他,只觉心中一痛,后悔自己为何没在第一时间把他放下来,给他治伤,再不让他,受一点苦。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池渊,发现这人个子比天成稍微矮一点,仍是比他本人高很多,心中又是不爽:难道魔教挑人,都是挑高的吗?
我让你高!
他的手下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堂主撅着嘴,一幅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拎起挂在墙上的,最粗的那条鞭子,站在池渊对面,狠狠甩起来。
怎么又是问都不问上来就打啊?堂主又心情不好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无奈,谁敢开口问他,谁就是找死。
程山水没收力,鞭子很是狠辣,所过之处,无不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这个池渊倒也硬气,虽然龇牙咧嘴,却硬是一声没出。
看来,挨打时不能发出声音,这貌似是暗夜岛的规矩,可是,天成怎么能,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程山水暗自想着,手上愈发用力了。
上次他把鞭子打折了,属下们便留意,换了结实一些的鞭子,所以这根鞭子坚持的时间比较长,到了将近五十鞭,才断成两截。
“好,比以前结实了。”程山水把鞭子丢到地上,浅笑道,“池渊,我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若是敢骗我,后果,你想象不到!”
池渊浑身浴血,却仍然很有精神,他可不像天成那般沉默,而是高声喝到:“程山水,你是白费力气!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可是暗夜岛走出来的人,什么刑没受过,就你这发育不良的小毛孩子,还想让我说实话!我对教主忠心耿耿,魔教的事,我绝不会告诉你!”
听到发育不良四个字,程山水面色一沉,忽而又转为冷笑,来到池渊面前,压低声音,说:“你倒是很有骨气,敢说我发育不良,我让你变成发育不良如何?来人,给我剁了!”
剁了,剁哪里,不言而喻,池渊只吓得浑身颤抖,却仍是硬着头皮,不说一句话。
打手们面面相觑,半晌没动手,这活儿,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程山水得意洋洋,继续说:“我手下愚笨,这都做不来,你若把我惹怒了,我就亲自动手!我的鬼笑,说起来,取人命无数,这活儿,倒是真没做过。话说,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就你这进水的脑子,我若是穿心鬼面,一定什么都不告诉你。你除了添乱,还会做啥?我是不会问你魔教之事的,但我问你的事情,你若不老实,就等着当太监吧!”
池渊一头雾水,看来他不是问自己魔教中事,那他要问什么?他不禁活了心思,若是他问些无关紧要之事,他就说了也无妨,毕竟,他不想当太监。
“说,你跟天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天成小时候,什么样子?”程山水搬了条凳子过来,坐在他对面,双手抱着肩膀,悠悠问道。
闹半天是要问这个!池渊虽然有些赌气不愿说,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这个,根本不算什么秘密吧?要是说了这些便可以不当太监,他当然一百个愿意。
提起天成,他就一肚子气。在他看来,那家伙假仁假义,却依然受到教主的重视,还有这个童颜修罗,好像也整天围着他转,他到底,有何魅力!
所以他回答时,也是一副愤恨的样子:“他六岁我就认识他!他小时候什么样子?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是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扔到暗夜岛的,瘦得吓人,浑身除了伤口就是冻疮,还流脓,恶心死人啦!还有,他那时是个哑巴,残废啊残废!怎么打他,他也不知道哭,不知道叫,他们打他个半死,问他叫什么名字,最后终于把他打得开口说话了,他却告诉人家,他叫小哑奴,这哪里是个名字!他就是脑子有病!对了,刚到暗夜岛时,我还看见过,他拔草根吃,那是人吃的东西吗?我*,他这种人,居然能活到现在,真是见鬼了,我……”
程山水照着他的裆部一脚踢过去,他才终于老实了。只见程山水收回脚,双手握拳,努力压制着愤怒,吼道:“说人话,你再对他不敬,我就把你从中间劈成两半!”
原来天成来到暗夜岛前,也没有人好好对他吗?池渊的几句话,让程山水根本不敢细想,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冲回去抱住天成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冰冷,说:“从现在起,你好好说话,把你知道的,跟天成有关的事情,都告诉我。首先,你告诉我,青蓝的事情。”
程山水说完,便屏退左右,只和池渊四目相对,在椅子上稳稳做好,想要做出悠闲的姿势,却掩饰不住心中期待。
池渊这回老实多了,而且,回忆暗夜岛的事情,对他来说,并不是快乐的事情。他开始告诉程山水那时的事情,语气不觉沉重了起来,程山水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一双大眼睛映着火光,仿佛看到了那座笼罩着黑暗的小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哪?十年了吧?但天成总是觉得,那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是他永远逃不脱的梦魇。
第一次遇到青蓝时,他才七岁,已经在暗夜岛这恐怖的地方,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岛上环境恶劣,训练又苛刻,每天都要挨打,一年下来,当年一同入岛的四十八个孩子,都已经变得憔悴消瘦起来,甚至有几个患了重病,无人医治,又得不到休息,何时散手人寰,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天成站在一颗树下,眺望着远处蔚蓝色的大海,听着那每日不断的涛声,双目中透出淡淡的迷茫。
他只是在努力活下去,根本不知前路通往何方。
不,那时,他还不叫天成,他没有名字,他的代号,是四十二。
和别的孩子不同,入岛之前,他便过着极其不堪的生活,所以相对于其他的孩子,他对岛上的生活适应得最快,而且,他从小便显现出卓绝的习武资质,在绝大部分训练中,都能做到最好,挨的打最少。正因为如此,他也成了其他人痛恨的对象,因为,他们从一开始便都是敌人,只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若活的是他,其他人,便都要死。
因为成绩好,这一天,四十二的训练提前结束了,疲累已极的他便向着饭堂走去,那里虽然都是粗糙的食物,也总好过从前终日挨饿,胃肠痉挛。
忽然,他听到一阵哭声,心中一惊,岛上是不允许哭的,一滴眼泪,十鞭子,经常有孩子因此挨打,但四十二却从来没有过。他从不哭泣,他不知道,哭有很么用。
那哭声愈加惨烈,声音稚嫩,似乎是个孩子,四十二循声而去,看到草丛里,冒出一个小脑袋,还在随着哭声而轻轻摇晃。
他走过去,才看清那个孩子。那是个很是瘦弱的孩子,跟他差不多大,个子比他稍微高一些。那孩子察觉四十二的到来,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朦胧的泪光。
那目光中没有仇恨,没有憎恶,不同于别人看他的眼神,四十二忽然觉得心中一软,在那孩子面前蹲下来,伸手拭去他的泪水。
“不要哭,会挨打的。”他说出这句话,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跟别人交流。
那孩子很是乖巧,点点头,伸出小手擦干泪水,抬头,望着四十二,半晌,才问道:“你是谁?”
“我是四十二。”他没有思考,便回答了。他没有别的名字,他们说小哑奴不算名字。
那孩子依然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探寻,继续问道:“不,我是问你,原来的名字。”
四十二一怔,摇摇头,他没有名字,当初他们问他的名字,要他开口说话,用鞭子死命抽他,告诉他,暗夜岛不需要哑巴,若不说话,便打死为止,他疼得受不了,才告诉他们,别人叫他小哑奴,却被人取笑,笑他,真的连个名字都没有。
被打得遍体鳞伤,丢到阴暗潮湿的死牢里,他已经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根本无暇去想,为何,唯独他没有名字。好在他们看他终究能够说话,不是残废,虽然瘦得吓人又遍体鳞伤,却有一幅习武的好骨架,没有放弃他,给他丢了一个馒头和一杯淡水,否则他根本撑不过那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