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他无法靠近他,只能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但程山水此刻,根本听不到,鬼笑剑在他手中旋舞如飞,那骷髅的似乎笑得愈加欢快,穿心鬼面用剑锋轻轻一挡,挡住了鬼笑剑,却挡不住程山水的步伐,只见他身形一闪,躲闪不及的秋棠立刻被一剑穿胸。
秋棠也是会武功的人,此刻,却连刀都来不及出,便被这仿佛从天而降的一招刺中要害,眼睁睁看着那黑色流血的剑锋从自己胸前穿出,自知命不久矣,她面露愤恨,却依然拼着剩下的力气,挥舞起手中弯刀,想要砍向程山水。
沙凉女子,竟是如此刚烈。
然而她的举动无疑螳臂挡车,程山水根本没理会她,只是一把拔出染血的长剑,在她胸前留下怵目惊心的血洞。
天青色的长裙已被鲜血染红大半,秋棠吃痛,却不肯大声惨叫,而是压抑着,呻|吟了几声,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无法起身。
满头青丝铺洒在血泊中,弯刀脱手,苍白纤细的手,能弹奏出美妙琴音的手,此刻却染了鲜血,没了生气。
秋棠死了,这女子在烟雨楼潜伏多年,而程山水是烟雨楼的常客,他们之间,也曾有过欢声笑语,她也曾微笑着陪伴他,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但现在,他杀了她,她就倒在他面前,他却毫无怜惜之情。
他怜惜秋棠,谁来怜惜他?
你不对别人狠,别人就会对你狠。到头来你连命都没有了,还怎么做想做的事情,保护想保护的人!
这个道理,程山水早就懂了。
程山水退回原地站定,鬼笑剑那漆黑的剑锋,染上尚有余温的鲜血,血腥的味道弥散开来,遮盖住这烟花之地的脂粉味道。
“鬼笑出,必见血,谁是下一个?”
阴冷的声音,居然带着笑意,那是冰凉的,残酷的笑意,配上程山水特有的清脆嗓音,仿佛由童音唱出死亡的歌谣,强烈的反差,更加让人遍体生寒。
“山水!”天成再次大声喊道,程山水却连头都没回。天成感到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从未见过程山水,这个样子。
那个会给他配药浴,会喂他参汤还骗他说是□□,会拿糖球当解药,会因为一点小事撅着嘴的人哪?他只觉心中空虚难受,仿佛那把剑,也从他心口穿了过去。他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
忽然,他感到脚踝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发现一条青色的小蛇,正从他脚踝处游移而出。
不远处,趴在地上的池渊伸出一只手臂,向着蛇的方向召唤着,他爬不起来,抬眼望一眼天成,瞳孔中,是极致的恨,和得意的笑。原来,那是他的蛇,他养在袖子里的小蛇,池渊曾经受过重伤,伤了筋脉,失了原本极好的资质,武功受限,便转而使用这些小手段。天成不知道,为何那次教主会那样愤怒,将他整治成那个样子,更不知道,这人,为何会恨他如此。
这小蛇,却最终没有回到主人手中,因为一根银针,转瞬钉穿了它的七寸。
池渊一惊,这小蛇他养了很久,跟他很是亲近,此刻却是瞬间毙命。看到那银针,他便知道是谁下的手,打过一次交道,他清楚的知道,程山水的银针,见血封喉!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程山水的脸,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便立刻感到伸出的右手手背猛的刺痛,定睛看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那把鬼笑剑黑色的剑锋,钉在了地上。
程山水猛的抬手,拔出鬼笑,血立刻弥散开来,池渊疼得满脸抽搐,嘴唇都在颤抖,却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程山水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对天成做过同样的事情,但是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这个人,希望天成死吗?
这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程山水血红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狠厉,以鬼笑指着池渊,恶狠狠地说:“放心,你我是熟人,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鬼笑高高举起,呼啸着落下,池渊爬不起来,无从反抗,绝望和恐惧之中,他望向穿心鬼面的方向,却发现他的教主,连手指都没有移动一下。
他不是不能阻止程山水,而是不想。
终究,我一直是那颗弃子吗?教主真正在乎的,只有天成吗?
愤恨汹涌而来,他努力支撑起身体,已经被穿透的右手伸向地上秋棠的弯刀,想要做最后的努力。然而还没等他接触到弯刀,他便感觉那利刃刺进了他右侧的肩胛骨。
这个位置并不致命,看来,程山水是想让他死前多挨几刀,但是,为何,并没有穿透,只是穿过表皮之后,便戛然而止了哪?
“池渊,躲开!”
天成的声音,此刻,他的铁棍正死死抵在鬼笑的锋刃上,那混铁打造的棍身,和锐利的宝剑,摩擦出一串串激烈的火花。
池渊一惊,用尽全身力气,一个翻滚,终于躲开程山水的剑锋。
“天成,你干什么?”程山水收剑,抬头,望着天成,那双血红的眼睛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看来他还认识人,天成稍微松了口气,收回铁棍,说:“他不该死。”
经历过暗夜岛的人,都不该死。
滚到一边的池渊望着天成,却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反而嘶声吼叫着:“你装什么!你救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有今天,全是因为你!你……”
没等他说完,一道掌风忽然携着狂暴的内力飞了过来,直直击向天成胸口,程山水眼疾手快,连忙举起鬼笑,挡在天成身前。那掌风很是强劲,竟是震得鬼笑差点脱手,程山水咬牙抵挡之际,手心上的伤口再次与剑柄摩擦着,血珠颗颗滴落在地上。
勉强挡住了这掌风,二人仍是被余波所震,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才停住动作。天成刚一稳住身形,便抓起程山水的手腕,那动作很是轻柔,生怕伤到他,他不是要夺他的剑,他只是想,查看他手心的伤口。
程山水愣住了,目光中的血红在天成温柔的目光中,竟然开始逐渐消退,他下意识的把鬼笑交到左手,好让天成看清,他手心的伤痕。
天成就这样拖着他的手心,细细端详着,此刻险象环生,他并不能帮他包扎治疗,只能望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满面痛惜。
可是,这就够了。
“天成,没事的,比这重千百倍的伤我都受过,还不是活奔乱跳的!”程山水说这话时,目光中的血红已然退尽,鬼笑剑被他抓在左手,黑色的剑身上,似乎有什么黯淡了下去。
入魔状态,解除了!
穿心鬼面的手掌僵在半空,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半晌,他才开口,仍是那嘶哑的声音,语速比平时更慢,字字咬牙切齿一般,说:“天成,你还是这般妇人之仁,我对你,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我今天,就要给你个教训!”
话音刚落,数道掌风从他的手掌中飞出,携着风势,拍向天成。穿心鬼面是玄夜大圆满,他的内力之深厚,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他的一道掌风便足以杀人,此刻,却有十余道掌风,从不同的方向击向天成,封死所有的方向,让他无从躲避。
程山水离他很近,也在掌风的攻击范围之内,他来不及换手,就用左手举起鬼笑剑,作势要挡,却还没等出手,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天成护住,背后是墙,面前,是天成还带着伤痕的胸口。
“天成!”他拼命挣扎,然而论力气,天成比他要大,他根本挣不脱。若是这十余道掌风都打在天成身上,他不死也要重伤!可是,天成此刻不考虑自己,他只是要用尽所有力量,保护程山水,保护这个在这无情的世界中,对他最好的人。
池渊在冷笑,他早就盼望见到这一幕,盼望着有一天教主腻烦了天成,要取了他的性命,但他的希望,却再一次落空了。
一道身影突然破空而入,白须白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一双眼睛目光矍铄,带着无可忽视的威压,站在穿心鬼面身前。
这人一身广袖白袍,袍袖一挥,那十余道掌风,将那阔大的广袖击打出了十余个白色的包块,然后便归于寂静。
“潘阁主!”程山水终于挣脱开天成,说。
饮剑阁阁主,潘龙行!
玄门三绝,玄照大圆满者。
第17章 烟雨之乱4
潘龙行站定,却一时没有攻击,而是手按剑柄,以苍老却深沉的声音,说:“穿心鬼面,你远道而来,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海涵。你我数十年恩怨,你想何时清算,老朽自当奉陪,但是,你欺负我的人,还是两个小辈,老朽绝不能坐视不理。”
穿心鬼面没有动,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缓缓传出来:“你说程堂主是你的人?潘阁主,你不要养虎为患啊!至于天成,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骤然狠厉,天成心中一颤,程山水察觉他的惊恐,连忙挡在他身前。
玄照大圆满对玄夜大圆满,不知孰强孰弱,结局难定,但无论谁赢,都必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如今形势,二人还未到最后决战的时间。
穿心鬼面见潘龙行并未回话,继续说:“潘阁主,不要以为正道有你一位大圆满,便可压制我魔教。今天,我便告诉你,我魔教之中,能够修习玄夜之人,有四个!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们正道,而是,这个居黎国!你们,根本阻止不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