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话,潘龙行一时愣住了,因为他知道,穿心鬼面,从不打诳语!
“这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穿心鬼面大笑着,说出这句话。他的语气有几分疯狂,却无端透着一丝悲凉。说完,他便转身出门,走了。几个能爬起来的黑衣人便站起来,互相搀扶着,跟了出去。潘龙行也不追赶,他还在咀嚼着他的话,越想,越觉心中恐惧。
池渊没有人扶,便自己扶着墙壁,想要挣扎起来,却被程山水一脚踢翻。程山水刚想上去再补两脚,却发现天成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天成!”他连忙扑过去,扶住他,感到他的身体,异常的凉。
想到刚才那条小蛇,他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恨恨瞪一眼池渊,扶着天成,在椅子上坐下去。
天成额上,已经渗出几颗晶莹的汗珠,程山水用袖子帮他抹掉,凑近他的脸,焦急的问道:“天成,你怎么样?”
天成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便一头栽倒下去。
烟雨楼事件告一段落,潘龙行并没有多问缘由,程山水暂时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收好那把鬼笑,抱着天成,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池渊的蛇毒虽不致命,但会引起高烧,天成回去不久,就开始全身滚烫,程山水把他放在自己床上,因为他那里存了很多药,用起来会很方便。
程山水在天成耳边喊了老半天,才终于让他有了一点神志,连忙趁此机会给他喂了解药,不久,他便再次沉沉睡去。程山水就陪在他身边,静静的望着他,半晌才想起给自己包扎住右手的伤口。
那伤口很深,这也不奇怪,穿心鬼面内力不凡,他一鞭子下去,这只手还在就不错了。他挥鞭之时,应该是控制了内力的,否则天成胸口挨了一鞭子,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天成胸口的伤痕好深,赤红的颜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让程山水一看见,就心痛不已,恨不得把穿心鬼面捏成碎末。
可是,他太弱了。
他本就经常失眠,今天虽然很累,但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让他虽然全身疲惫,却是毫无睡意,回想起烟雨楼的事情,只觉很是窝心。穿心鬼面为什么要与整个国家为敌?他到底还藏了多少底牌?鬼笑剑,自己究竟还能用几次?这些分明很是重要的问题,他却偏偏不愿去想,他想的只是,天成望着他受伤的手,那怜惜的眼神,和他危急之时,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坚定。
这个傻瓜!池渊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救!那就是忘恩负义之人,满口嚷着要天成死,还说自己是发育不良的矮子!还放蛇咬天成!程山水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但天成说不能杀他,他便只好作罢!
当程山水正幻想着要用怎样毒辣的方法整治池渊之时,床上的天成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他的整个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仿佛冰天雪地中,被抛弃的小兽。一双秀眉皱成一团,淡色的唇都在颤抖着,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又做噩梦了。程山水叹口气,爬上床,温柔的抱住那瑟缩的身体。
蛇毒不但会让人高烧,还会让人产生幻觉,有些人中毒之后,会胡言乱语,说出一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解药起作用还需要一定时间,天成又是神志不清叫不醒,程山水现在能做的,只是抱住他,希望能够给他一些安全的感觉。
像天成这般沉默之人,清醒时都不怎么说话,中毒之后,定然也是一言不发。程山水这样想着,却突然听到了天成的声音。
“好饿,好冷,能不能给我,一碗粥……”
这声音飘飘摇摇,那样卑微,那样胆怯,那样痛苦,天成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头深深埋进被子里,仿佛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是他的过去吗?他连饭都吃不饱吗?程山水只觉心中揪痛,仿佛这细弱的声音,正在轻弹他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琴弦。
“好疼,别打了,要打,能不能给一碗粥再打,我只想要……”声音便这样止住了,他的整个身体骤然僵硬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在身上一般,口中溢出细不可闻的呻|吟,便再也没了动静。
他们,折磨他的人,不但不给他食物,还要打他吗?
程山水只觉无数锥子不停的刺入他的心脏,疼得难以覆加,虽然早就猜出,天成的过去定然充满痛苦,却还是在听他亲口说出这些话时,湿润了眼角。
“天成,没事了,我不会让你挨饿,也不会让你挨打的!”程山水将那又开始颤抖的身体搂得更紧,让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口,用手轻柔的抚摸着那柔软的青丝。
天成再也没有说话,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只是在程山水的抚摸下,那身体的颤抖逐渐止息。
程山水有些失望,他还想听他说出更多的话,心再痛,也要听下去,因为,这是他的过去,是他不了解,却一个细节都不想漏掉的过去。他等了好半天,蜡烛都烧完了,天成却依然一言不发,料想,他再也不会说了。
程山水不死心,趴在天成耳边,低声问:“天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天成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他听得懂!程山水突然一阵狂喜!他烧成这个样子,醒来后一定什么也不记得了!我问过他什么,他都不会记得,而且,这样子没有自我意识的人,说的,一定是真话!
解药要开始起作用了,得抓紧了!
该怎样问,该问他什么哪?程山水抱着脑袋犹豫了半天,知道不能再等了,才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他本来是想问天成的过去,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我和青蓝,你选哪一个?”
青蓝!这人虽然死了,却在天成心中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程山水只恨得牙根痒痒,简直不跟他一决高下,誓不为人!所以现在,挺精明一个人,却在跟一个死人过不去。
天成半天没说话,仿佛在犹豫,程山水只觉心跳加速,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却听到天成说:“青蓝已经死了。”
程山水急得几乎跳脚,说:“我是说,如果他没死,我跟他,你选哪个?”
天成又是费解了半天,才回答:“青蓝不死,我就会死。”
死心眼啊!程山水气得两只手在自己头上乱抓,把本来就乱的头发抓得更不成样子。若不是他对蛇毒的毒性了解透彻,知道天成现在的回答完全出于本心,他真的会认为,天成是故意气他的!
“假如了,假如!青蓝没死,你也没死,那青蓝和我,你选哪个?”程山水就要发狂了。
“你们都不能死!”天成这次回答的倒是很干脆,因为他理解错了。
“我不是要你选一个人死啊!我是要你选……”程山水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到底让人家选个人,做什么?
做夫君啊!我跟青蓝,你选一个做夫君,你选谁?
脑子里明明这么想,嘴里,却说不出这样的话。问一个男人要选谁做夫君,怎么想都是只有神经病才会说的话!
他像个猴子一般抓耳挠腮了半晌,才终于放弃了跟青蓝较劲,忽然想起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连忙趴在天成耳边,问:“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天成略微皱起了眉头,仿佛这是个很难的问题。薄薄的唇开启了几次,程山水觉得他再不回答他就要疯了之时,才听到他缓缓说:“我喜欢……”
三个字,便没了下文。
大哥你倒是说下去啊,你说这三个字,和没说没有区别啊!
话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啊!
程山水正上蹿下跳间,门突然打开了,他望着风尘仆仆的来人,满脸要杀人的表情,怒吼道:“徐子归,你敲下门会死啊!”
徐子归一脸无辜,心道还不是因为你不锁门!话说怎么每次自己推开门,都能遇到不可思议的情景啊!还有,这程堂主,今天不是挺累的吗?怎么看起来像打了鸡血一样啊!
算了,断袖的世界,他不懂。
徐子归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终于向着他歇斯底里的堂主说出了来意:“程堂主,那个叫池渊的醒了,我们正要审他,你要不要去看看?”
池渊?程山水心念电转,心想这人其实没啥脑子,估计也不会知道什么魔教的计划,审了也是白审,他刚想说你们随便吧,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立刻跳下床,披上外衣就要出门,一边走,还一边吩咐徐子归:“帮我看着天成,他的烧要退了,应该没事了,若是醒了,别让他下地,让他继续睡。”
天成的过去,天成从不说,程山水也不愿问,他在梦中梦见过去的片段都会全身冷汗,若是让他从头到尾回忆一遍,还不知道他会怎么难受,但是,这个叫池渊的,貌似是和天成一起长大的,问他!
想到这样一个神经病一样的人,却比他了解天成,程山水心中很是不爽,决定审之前,先揍他一顿再说!
徐子归听话的跑到天成床前坐下来,想要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却听到自家堂主愤怒的声音:“不许碰他!看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