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笑笑:“没办法,老兵油子,好好问是问不出来的。”
房门敲响,聂焉骊推门进来,朝林熠单眼一眨笑了笑:“林小公子。”
萧桓瞥了他一眼,聂焉骊才收敛些,毫不见外地斟茶喝了几口,耳边小颗宝石映得他容色格外惑人。
“城里有人打探你们来路,我跟了半日,可不得了。”聂焉骊坐下,又打量林熠几眼,“跟他接应的,一头是个叫江悔的人,一头是塞外白达旦部的人。”
聂焉骊抱着手臂看了看萧桓,又看了看林熠:“你们是不是惹上什么探子了?这可不好玩。”
林熠和萧桓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似乎一切都串了起来。
当年费令雪被抓去当人质,幕后定有江悔参与,他以此事间离了费令雪和曲楼兰的关系。
之后,江悔大概以费令雪为饵,逼迫曲楼兰离开军中,继而使他失踪至今,又以此为要挟,控制了费令雪。
曲楼兰若活着,必然是被江悔藏在什么地方。
曲楼兰捡回他的时候、费令雪收留他的时候,怎会料到这么一天?
江悔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人接应据点在哪?”萧桓问。
聂焉骊似乎来了兴致:“说来也巧,就在鸾金楼,笙柳姑娘楼下。”
“曲楼兰难道就被关在鸾金楼?”林熠蹙眉,“会不会在白达旦部?”
萧桓摇摇头:“江悔若长期用蛊控制他,便不能离这么远。”
“先去鸾金楼找曲楼兰的下落。”萧桓说。
屋外已入夜,鸾金楼是遂州城最大的酒肆兼青楼,很配得上这名号,整座建筑由四片灯火辉煌的楼阙连接而成,夜幕之下,笙歌四起,锦玉满楼,衣冠富贵谈笑不绝,恰如飞鸾金镀。
“阮寻,这鸾金楼也算是你们家的产业。”聂焉骊笑里透着恶作剧的意味。
萧桓看了看这位真正的阮家大少,不大想理他,跟林熠说:“鸾金楼在各地有分号,这处挂的牌子不同,已经被人买走,眼下不是阮氏经营。”
三人便作寻欢客,迈进了鸾金楼。
老鸨立即迎上来,一众佳人亦拥了过来,聂焉骊抬手挡了挡:“我找笙柳姑娘。”
“哎呦公子,笙柳可等了您一天。”
老鸨认得聂焉骊,便不多扰他,又看向他身后的萧桓和林熠,一时觉得鸾金楼几位绝色都配不上伺候这三人。
聂焉骊笑吟吟说:“我们谈点事,先别送人来了。”
三楼房内,布置得清幽典雅,笙柳笑迎上来,她一身淡紫春衫,清丽动人,好奇地打量了萧桓和林熠。
“带了朋友?”笙柳望着聂焉骊的神情显然带着痴慕。
聂焉骊一笑,将她鬓边一缕青丝别到耳后:“来谈点事。”
笙柳脸颊微红,十分得体地说:“需我回避么?”
林熠摆摆手,笑嘻嘻问:“姐姐,这鸾金楼里可有能长年藏人的地方?”
笙柳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想了想:“鸾金楼有四座楼阙,每天不同客人来往,也没听说过长期包场子的……枫庭!枫庭是大管事他们办事的地方,也有贮存贵重物品的仓房。”
笙柳引着三人,从楼后小门到鸾金楼内院,绕到枫庭附近。
这里僻静一些,夜里也没点几盏灯,只偶尔有客人散步经过。
聂焉骊让他们等在原处,闪身跃上枫庭墙瓦,前去探路。
半刻钟后,聂焉骊回来,低声道:“没几个人守着,我抓了一个打听,仓房旁小楼长期有人守着,每三天换一次人手,都说的是白达旦部语言,定期进出送药物。”
林熠想,聂焉骊是怎么“打听”,才能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逼问出这些话。
“这座鸾金楼看来是被他们买下的,江悔很快就会起疑,须得尽快动手。”林熠说,“但费令雪还在江悔手里。”
聂焉骊想了想:“我去抢费令雪,你进去找曲楼兰,笙柳和……阮寻直接去枫庭内,就说找大管事谈事情。”
聂焉骊顿时觉得自己很不容易,身份借给萧桓,还得处处注意不说漏嘴。
笙柳十分懂事,见他们这架势,也不多问,只低声应道:“是,公子。”
林熠从前也知道饮春剑,聂焉骊自是功夫一流的,便点点头:“好。”
只是有些担心萧桓:“要么……”
“放心吧,他没什么应付不了的。”聂焉骊冲林熠眨眨眼。
几人分头行动,林熠直奔枫庭内的小楼而去,黑暗里从檐上轻跃而下,眼疾手快放倒了守卫。
他悄无声息打开门,屋内却只有一盏灯烛,却没见那些定期进来值守的人。
林熠思索片刻,在房内摸索着,找到一处暗门。
第19章 鸾金
他还未动手,暗门机关却被触动,里面的人要出来了!
林熠闪身避到屋内屏风后,暗门打开,里面两名人走出来,口中说着白达旦语。
“那半死不死的,养在这里一年了,还得伺候。”
“温撒尔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偏偏耐心养着这么个废人。”
……
林熠听得懂塞外多数语言,猜测温撒尔便是江悔的本名,而曲楼兰……半死不死?
下一刻,他如黑暗中一只猎枭冲出来,两名守卫猝不及防便被他击倒,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暗门打开,墙后出现一间暗室,外间什么也没有,林熠向屋外打了暗号,便抽出冶光剑,进了暗室。
穿过外间,绕过一块屏风,林熠看着眼前景象,心底发寒。
室内一块嶙峋巨石内部剖空,做成了一方药池,池中暗沉沉的药汤内,半躺着一个男人。
许是因为日久不见阳光,又被药汤浸洗,那男人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面容英俊,双目紧闭,身形瘦削,仰面躺靠在石池边缘,身上裹着件单袍,胸口以下浸在池中。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林熠上前查看,发现他全无意识,虽然还活着,但呼吸心跳微弱得如悬一线,且处于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
林熠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当年在费令雪身边的曲楼兰,当时他们关系还很好,与林斯鸿谈得投缘,未曾想,再见已物是人非。
江悔竟把曲楼兰弄成这个样子。
药池中似有活物隐隐游动,林熠心知其中有古怪,没有妄动。
“姿曜,是他么?”萧桓让笙柳回去,自己从枫庭院内跟了进来。
林熠点点头,看萧桓走到池边,查看了曲楼兰眼睛和耳后,萧桓抬头说:“他体内有蛊。”
“你懂蛊?能治好么?”林熠燃起一线希望。
萧桓摇摇头:“只是略懂,他所中的‘同生蛊’我恰好见过,他本该早就没命了,是这蛊让他维持现状,人是救不回的。
“不过一日,就找到这里了,当真厉害。”
江悔清亮带笑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林熠心中一沉,手势示意萧桓在内间别动,转身不动声色走到密室外,看见江悔站在房中,身后跟着数名白达旦人。
江悔依旧是一身布衣,柔顺的黑发松松束着,面容精致漂亮,深邃的眼窝内一双深蓝眸子带着笑意。
他略单薄的身形在月色和烛火下显得很轻盈,仿佛只是个天真的少年。
“你把曲楼兰弄成这样,费令雪若知道了,会恨死你。”林熠倚在密室门边,一身红衣随吹进屋内的夜风微动,脸上没什么情绪。
“费令雪早就不记得他啦。”江悔摇摇头,脸颊旁垂下的黑发轻晃,笑起来齿白如贝,“我的蛊可以让废人苟活,也可以让费令雪忘掉该忘的人。”
他有着再纯净甜美不过的笑容,却是一条狠毒的蛇。
林熠一挑眉,转念间明白,江悔用蛊清除了费令雪的记忆,以为费令雪不记得曲楼兰。
可费令雪明明记得,只是在骗江悔,与他周旋。
“同你说这么多也没用,既然找来了,就给那废人殉葬罢。”
江悔说完,身后的白达旦人便朝林熠走来,他们各个高瘦,走路安静得诡异,身怀西域武功,实力难测。
林熠一动不动,对那些人视而不见,只冷冷盯着江悔:“不如人来齐了再动手。”
江悔似乎不屑再与林熠说什么,打算直接离开。
聂焉骊却恰好带着费令雪跃上小楼,身后紧随而来一名白达旦人要冲上来抓费令雪,被聂焉骊闪身一剑格开。
那白达旦人被击得退了几步,又看见屋内的江悔,慌忙道:“主人……在下该死,没能守住费公子……”
“江悔,你把他怎么了!”
费令雪冲进屋内,他一身浅白长衫,清朗如玉的脸上神情哀戚。
江悔的笑容消失,齿间挤出几个字:“费令雪,你来做什么?”
费令雪不再看江悔,径直往密室去。
江悔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如同做错事情的孩子被发现了秘密,站在那里看着费令雪进了密室。
他手下人未得命令,也止步于室内,屋中顿时一片寂静。
林熠看着费令雪走到药池边,修挺如竹的背影微颤,抬手轻轻抚了抚曲楼兰几乎毫无生气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