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九抬起手,抚过身上人紧蹙的眉头,将那眉间的死结一点点打开抚平:“既然如此,那就在我活着的时候,让我得到我想要的,可好?”
沈绿一双眼死死盯住黎九,仿佛按住挣扎着的猎物:“那么,你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达成‘黎九’这个名字所承担的夙愿,还是满足名为‘赵某某’的人所产生的期望?”
“我……”黎九双眼变得迷茫起来,“我不知道我究竟算是谁,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沈绿俯身,在黎九耳边低语:“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思考。给你想要的,我可以马上做到。”
云破月,雨穿花,浓雾裹枝桠。
瓦间珠落旧苔潮,风急暗魂销。
灯花坠,人不寐,已忘是千年醉。
竹帘分隔静与嚣,迷眼看晴朝。
在这之后的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酿酒、卖酒、喝酒。
只是那梦魇却一日比一日严重,几乎让沈绿无法安睡。
加上冬季落水时落下的病根,沈绿的模样越发像个鬼一样。
终于,沈绿忍无可忍地拖着小尾巴黎九去到了司徒大公子的墓前。
司徒红叶之墓。
墓上只有这几个字,没有生卒年,没有立碑人,就连墓碑本身都只是一块破木板,就好像葬了他都只是施舍。
沈绿也不向墓中人先问声好,开口就骂:“你死了你很了不起吗!我也会死,我怕你个球!”
接着,沈绿将司徒红叶给的木匣用力摔在墓碑上。
木匣没摔坏,已经腐朽的墓碑却被摔缺了半截,少了“司徒”二字,只余下一个“红叶之墓”。
“拿走你的东西!咳……我不需要!”
原本装于木匣之中的西周贝币,也被沈绿拿出,一个接一个扔向墓碑上的“红叶”二字。
“我去你娘的古董钱!沈家酒坊只收现银!你还欠着酒钱没给,在阴曹地府也得给我备着等我来收!咳……咳咳……”
吼到嗓子疼的沈绿抚了抚胸口,将最后一样东西——玉杯也拿出,掷向墓碑。
“我的酒好喝你就拿钱来多买点,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自己留着!”
大约是太用力,玉杯飞跃墓碑掉在了坟头的草上,没摔碎。
“你把我扔进水里的仇,我还记着呢!我现在就报仇被你看啊!”说着,沈绿直接拔了半截墓碑,用墓碑挖土,将棺材整个挖出,扛在肩上就走。
一旁全程围观的黎九目瞪口呆:“你不是怕鬼怕得睡不好觉么?”
沈绿不想回答,沉默地扛着棺材往曲江池的方向走。
黎九收起被沈绿扔了一地的古董,快步跟上帮着抬了半截棺材。
不多时,曲江池到了。
沈绿将棺材绑上石头,推进了曲江池。
曲江池面漾起数圈涟漪,一圈小过一圈。
黎九在一旁,将之前捡起的古董也扔进了池中。
沈绿累得喘了半晌,缓过半口气来才问黎九:“你不是说这些古董承载这你前世的记忆么?捡回来又丢了是做什么?”
黎九看着湖面的涟漪,答道:“帮你丢得彻底一点。”
“不迷信前世今生了?”
“别说了,我怕我忍不住会去把它们捞起来。”
“黎九。”
“我在听。”
“你这话说得……咳……咳咳……”沈绿苦笑着,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渐渐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被路人甲的评论炸出来,更一更……
第16章 长安其四
我死了?
还没死?
陶绿从梦中惊醒,有些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明明只是睡了一晚上,却感觉好像过了一年那么长。
从收到黎九拿来当酒钱的各种古董后,每晚都会梦见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还一晚比一晚长,像要醒不过来了一样。
拿起手机直接一通电话拨向曾皓缄:“耗子我跟你说,你再不来帮我看看这些古董,我真就要死了啊!……啥?少来这套,今天就是天塌了你也得给我开店!”
软磨硬泡,总算是说服了曾皓缄。
打包带上那堆古董,直接去了白鹤古董行。
曾皓缄的黑眼圈隔着眼镜也很明显,看他那样子怕是站着也能睡着了。
陶绿将东西往案桌上一搁:“东西我拿来了。”
曾皓缄打开包袱,将所有东西看过一遍,尤其对着铜钱移不开眼,直接看得整个人都清醒了:“真的贞祐通宝!全品相!六枚!”
“铜钱而已,值得这么激动?”
“三百万起价。”
“哎?”
“南宋时期,宋国搞货币战争,周边各国甚至不收本国货币,只认宋国铜钱,这几枚贞祐通宝正是这一时期金国的铸币,所以才特别珍贵。”
“那另外两样呢?”
“西周骨贝不值钱,十块钱一个看有没有人要。至于这玉杯……看工艺和成色差不多是唐朝时候的东西吧,说实话真要卖还不如现在的新货好卖,但三五千还是值的。”
“所以说这些都是真货?”
“是真货没错。”
陶绿有些苦恼地道:“我总觉得这些东西很邪门……自从拿到了它们,我睡觉一直做奇怪的梦,但每次醒来又都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只记得梦里的感觉。另外,这些东西的原主也很奇怪,总跟我说什么轮回转世的。”
曾皓缄扶了扶眼镜:“你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么?”
“你别管我是不是,你就说说做你们这行的有没有类似现象。”
“我也是无神论者……”曾皓缄有点蛋疼,“不过类似现象我倒是遇见过。”
“说说。”
曾皓缄指了指架子上一柄铜剑:“比如说这个元朝的铜剑,我特别喜欢它,拿到它之后我曾梦见我在元朝拿着它杀人。我认为这种现象应该是对剑上的细节观察太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你也应该是想太多,就做了梦。”
“你说得有些道理,只是……我真的感觉这梦太长,好像要醒不过来一样。”
曾皓缄打了个呵欠:“醒不过来说明你睡太晚。”
正说着,一阵冷风吹来,白鹤古董行的大门开了。
一个西装革履一看就很有钱的青年男人走了进来。
“这里就是曾大少的店?”
“徐红叶?”
男人勾起嘴角:“你认得我?”
“会叫我这个称呼的都是圈内人,从衣着和年龄来看,你就是徐家的少主人了。”
“不愧是曾大少,眼睛和传闻一样毒。”
“说吧,你来做什么?”
徐红叶拿出一个叶子形状的玉坠,放在了案桌上。
曾皓缄看了一眼玉坠,又看了一眼玉杯:“奇了!”
徐红叶不解:“怎么?”
“这玉坠跟这玉杯,似是同一块玉做的。”
徐红叶愣了愣,问道:“这玉杯又是打哪来的?”
曾皓缄看向陶绿。
陶绿略有些不自在地道:“朋友送的。”
徐红叶盯着陶绿看了半晌,忽然道:“这就是缘分啊!要不要考虑做我的情人?”
陶绿看了看徐红叶的脸……
很帅,但很遗憾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拒绝。”
“给个理由?”
一阵冷风吹过,又一个人来到了白鹤古董行。
这人个子瘦小,留着长发扎着马尾,手里提了一个蛇皮口袋。
陶绿走过去随手挽起来人的手,说道:“我喜欢女人。”
“不好意思我是男人。”来人淡定地拿开陶绿的手。
徐红叶看向陶绿,一脸玩味。
陶绿有点尴尬,脑子一抽决定拿曾皓缄当挡箭牌:“其实我和耗子早已私定终身,你就别多想了。”
这回轮到马尾男看向曾皓缄:“我记得你昨晚可是清楚地说过你单身。”
曾皓缄立马卖了陶绿:“清涸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只是同学,没别的关系!”
曾皓缄这边还没解释清楚,又一个人来了。
“子青道长我错了,房租我给!别卖我的珍藏啊啊啊!”
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黎九。
清涸一脚踢在黎九肩上:“说了多少次,我叫清涸,就算把我名字当谜语猜出来是青字,我也不叫子青,更不是道长!”
黎九退步让开,忽然看见了刚才被清涸挡住的陶绿。
“陶老板,你怎么也在这里?啊,那是我给你的东西……”
看着黎九眼里的失落,陶绿简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
徐红叶还嫌不够乱地加了一把火:“陶老板,看不出来你的情人还有点多。”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陶绿。
陶绿表示很无辜。
明明自己还是个单身狗,怎么感觉好像来到了修罗场一样?
已经解释不清楚的陶绿索性拉起徐红叶的左手和黎九的右手,然后把这两只手牵在一起:“徐先生,那玉杯的原主就是这位黎先生,你们很有缘,祝牵手愉快。”
徐红叶和黎九对视一眼,同时嫌弃地甩开了对方的手。
黎九对清涸手里的蛇皮口袋念念不忘:“子……清涸啊,你冷静点把东西还我,我明天就给你房租!绝不拖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