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四年初,泰南王率大军破建康皇宫大门,剿灭前朝余孽陆安贤一党,处死其党羽数百人之多,但对于陆安贤的妻子子女却只是流放就算了。
与此同时,洪武皇帝李柯被风光下葬,谥号取“文”。由于文帝膝下无子,故而他的叔叔泰南王主持了葬礼的一应事宜,守在其灵前七日未曾休息。
陆安贤当初攻入皇宫时,将文帝妃子屠杀殆尽,一把火将尸体都烧了,如今皇后的尸体早已经不能寻回,文帝陵墓中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柯儿,你等着我吧,到时我自去陪你。”下葬时,李甫轻轻说道,他这句话说的极轻,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听见。
国不可一日无君,因为李氏皇族人丁凋零,只剩李甫一人,众人便推举他为皇帝。如此,李甫登基为帝,年号安平。白思启主动请缨去上陵驱除北戎,齐正被封为丞相。
自此,大康终于铲除埋藏在暗处的陈朝势力,但举国也已经满目疮痍,外患仍在,内忧严重,要恢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安平皇帝上位后不近女色,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花在朝堂之上,勤勉程度非以往任何一位皇帝可以相比。大臣们一开始欣喜于这位皇帝的兢兢业业,但后来又开始劝他保重龙体。李甫每日高强度地处理政务,好好的身体竟被摧残得日益差了下去。可是,李甫只以天下未平,朕不能安歇的理由驳斥了回去。
这位皇帝的勤勉确实是有效的,安平三年时,外患已经基本清除了,大康百姓也几乎都得以温饱。一日上朝时,大臣们上奏的几乎都是好事,李甫终于畅快笑了出来,“好啊,好啊,我这般便得以安心了,文帝在天有灵应当也看到了。”说完这句话,安平皇帝的头低低垂下去,再没有出声,下面的大臣们慢慢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良久,随侍公公斗胆上去轻声叫李甫,却毫无反应。这公公吓得手都抖了,颤抖着推了推李甫。这位皇帝登基初时,还是个魁梧汉子,此时却被一个公公从龙椅上推了下来,他摔倒在地上,却没有闹出多大的响动。
这三年来,李甫着实瘦了太多。大臣们见自己的皇帝倒在龙椅下,都心觉不妙。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太医匆匆赶来。太医小心上前,把了把脉,又将李甫翻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最后颤抖着道,“陛下……驾崩了。”
安平三年,武帝驾崩,自其寝殿发现遗旨,上书,“丞相齐正原为文帝之子,虽流落在外多年,但血统纯正是为皇子。朕百年之后,皇位就由其继承。”
齐正恢复李姓,登基为帝,改年号为耘归。
第34章 第 34 章
武帝下葬的时候,齐正作为李家的唯一一个血脉,自然是扶棺之人。
说起来,他该叫这位皇帝皇叔祖父呢。
齐正看着那上好的镶金棺材被人抬进棂星门,只有他知道,那棺材里面根本不是李甫,而是随便找来的一个尸体。
安平三年中的一日午后,齐正被召进宫里,那时李甫身体已经不好了,正坐在床上,阳光透过窗缝照到他的脸上,衬得脸色极为苍白。
“齐正,那日你引着我去看柯儿的尸身时,我看见了你小臂上有一颗小小的三角形红色印记,我便知道你是我李氏的子孙。我快要死了,如今国家内忧外患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你这些年来做丞相,也让我看到了你的能力,我便把江山交给你了。”李甫见齐正来了,不待他行礼,就说起话来,他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他其实对权力根本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李柯死后,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弥补李柯昏庸那几年犯下的错,也好让他在天有灵能够安心。
“陛下,臣惶恐。”
“齐正,你不必如此多礼,我知道你这三年来一直都在暗暗找一个人。待你登基之后,只要守住这江山,其余的随你折腾,还怕找不到那人?”李甫看齐正唯唯诺诺,不由笑道,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可不像他表现的那般谦逊。
“好,陛下就放心将大康交给臣吧。”齐正想了想,答应下来。
“我终于能去陪他啦。”李甫见他答应下来,脸上释然一笑,他从胸前摸出褪了色的人偶,深深凝视着这个还不及自己手掌一半大的物件。
殿内极静极静,外面的空气也似乎静止,没有一点点风,时间仿佛停止下来了。半晌,殿内响起李甫的声音,“齐正,我死后,你想办法把我和柯儿葬于一处吧。不用多余的棺木了,就将我放在他的身边,放在同一个棺木里。”
齐正为李甫这份深情动容,正要答应时,又听他说,“这个人偶,也要随我一同下葬。”
“是,臣一定将此事办妥。”齐正说完,李甫好像极累,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齐正自回忆中醒过神来,那棺木过了棂星门,已经看不到了。他站在棂星门外,心中怅然,天色此时阴沉下来,不一会大雨倾盆而下,身边的太监撑开油纸伞为他遮挡。齐正却推开那把伞,站到雨下。
齐正站在雨下,心里默默想道,李甫生前因为种种误会,心中爱意都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就与心爱之人阴阳两隔了;而李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明白自己最初的心意,却没来得及与李甫见一面。这二人之间,误会来的那么具有戏剧性,但伤害却也这么大。
如果真的有转世投胎,希望你们可以一生顺遂,相伴到白头。
齐正默默祈祷,也希望你们在天有灵,佑护我的昀儿,助我早日得偿心愿,与他相守。
送棺的人都是陪葬之人,进去后就不会再从棂星门出来了。齐正看着高高的明楼,半晌转身走了。死去的人已是过去了,而活着的人需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耘归皇帝坐上龙椅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拒绝充填后宫。他放言终其一生都会只有一位皇后,而皇后还流落在民间。这位流落在于外多年的皇帝在全国张贴一位少年的画像,说画上之人就是自己的皇后,若有人能够寻到,就奉上大量财宝为谢。
梁宇霖这日去视察天外楼时,就见到大门旁边围了一圈百姓,而且议论纷纷,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心中好奇,挤进人堆里去,见到墙上正贴着一张纸,上面画的是陆昀三年多前的样子。
他身在建康自然知道齐正登基为帝的事情,他心中暗暗发笑,齐正可真是蠢货,陆昀如今远在南疆,早已不是画上模样。当初你齐正伤他那般深,如今贴个画像假装成一派深情的样子,就想把昀弟哄回来?简直可笑。
转而他心里又漫上苦涩,这几年来他陪着护着陆昀,可陆昀却从未松口,偶尔还向着北方远望,心里可不就是还有齐正的位置?自己与齐正,到底还是自己更可怜一些。
南疆。
“宁宁,不要乱碰那些花,小心扎到了手,快到爹爹这里来。馨姑姑给你做了玫瑰糕哦,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再不来就不给你吃了。”陆昀站在木屋门前,朝着玫瑰花田中的小小身影喊道。
那身影一听他的话,放下手中的活就颠颠跑了过来。这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据馨儿说,小少爷和少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小男孩跑回来见着爹爹手上果然有玫瑰糕,奶声奶气地说要吃。陆昀笑着把糕点递给他,“说了多少次,别乱弄那些花,怎么不听呢。”
“宁宁看爹爹辛苦。”陆宁边吃着糕边说着,糕粉沾了一嘴,看着娇憨可爱。
“少爷,小少爷是心疼你,想要帮你呢。”馨儿也自屋中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碟吃食,“你们都快进来吧,饭食都准备好了。”
她说完,三人就都落座下来,今天的饭菜很是丰盛,烤鸡炖鱼卤猪肘并几个素材,玫瑰花酱蘸馕作主食。
“今天馨姑姑做了好多好多吃食呀,比平时多好多哦。”陆宁看到桌上的菜,小大人一般说道,他如今已快三岁了,食欲正旺盛着。
“说的好像平时苛待你一样。”馨儿笑着说道。
三人笑成一团动筷吃起来。
馨儿望着对面吃得开心的陆宁,又看到温柔笑着的陆昀,心里面觉得只要少爷和小少爷能一直这般开心就好了。
陆昀见馨儿看着自己,笑道,“馨儿瞧着我做什么?快吃吧”,这三年来他身量抽高许多,在满是高个子的南疆也不显得突兀了。如今看来,他已经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了,棱角分明,但五官秀丽,看着是个清俊温和的男子。
馨儿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家少爷生子那时候的事情已经恍若隔世,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知道了,少爷也吃”。
……
陆昀发作的时候,正是安宁初年的八月,南疆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陆昀本来正在花田走走看看却突然腹痛,竟是要生产了。馨儿将他搀扶进屋子里后,赶忙就跑着去找人帮忙。梁玉凌带着接生婆来的时候,陆昀已经痛得叫不出声来了。
接生婆吩咐着准备了一应用具,便将屋门关上,让梁玉凌在外面等候。梁玉凌在外等了又等,直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婴儿哭声。只有馨儿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到后来,馨儿已经颤抖着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