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十九 上
姬行涯将身上的银钱全都给了红樱,与她话别。回去时便见那被秋若晴以琴音振断经脉、浑身冷汗倒在地上虚弱得很的箬钦。
姬行涯一惊,他连忙扶起箬钦再看了看一旁仍是呆傻傻的孟津,没想到竟是疯了。这疯得有些突兀,后来回想一下姬行涯隐隐记起箬钦似是在宫懿与他说话之际偷偷地给往呆住的孟津嘴里塞了什么药。莫不是能即时使人痴傻的药?
“这!”
姬行涯尚记得箬钦待他之好,见箬钦无缘由受了这般的苦头正要与宫懿争执,却听宫懿冷冷淡淡地道:“你把他和那个傻子送出去吧。”
姬行涯一怔:“不杀了?”
宫懿不回答,径自离开了大堂,留下秋若晴抱着自个儿的琴一脸惋惜地瞧着这一殘一傻。
“不杀了,这漂亮的交换了个情报,再以自个儿的性命相交,傻的那个便不杀了。堡主对重情义的多少给点活路,所以只要我将他弄残废,也不赶尽杀绝。”
姬行涯瞥了眼呼吸稍微的箬钦,觉得有些难言,想问箬钦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想想又算是明白了。
“箬钦,你可还好?我带你去安顿……”
“不用。”箬钦强撑着回答,声音还是有些虚弱,“阁主……就在城外等着。宫堡主留情,请那位秋姑娘用内力振断我经脉,没有外伤,内伤……也不碍事,歇息两日便好的。”
“父亲他来了?……他来了,却不肯见我……”
姬行涯苦笑着,心想姬鸿渐这次是动了真怒了。
“阁主气……只气小公子不信他、不跟他回去,实际还是关心小公子的。”
姬行涯想是吗?他想希望是。
未再多说,姬行涯忙小心翼翼地将箬钦背到自己背上,心已是飞去了城外。他想赶紧过去,好声好气地给姬鸿渐赔不是……
从邀星堡出城外其实所费时间不多,只是孟津痴傻着,还需得引着他出城这才多花了些时间。
姬行涯问了箬钦是不是给孟津吃了什么,箬钦倒是没有掩瞒,只说那是姬鸿渐给他的,只要孟津有心向善,药性便会解除,顺带感叹了一番姬鸿渐的医术。
姬行涯暗暗听着,心里却笑世上哪有那么神奇的药。寻常的药要教人变得痴傻简单,倒是后一个条件不易达成。
外人不知姬家涉的什么法术,可姬行涯却知道。他接触孟津时从孟津身上感觉到了一点姬鸿渐的气,若没有猜错,只怕这药不单单是普通的药这么简单,恐怕姬鸿渐还以法术在里面弄了什么禁制。
本当是姬鸿渐会恨透了孟津的,可此一举却实是出乎姬行涯意料之外。
城外枯树下,一辆颇贵气的马车停在那儿,马车前头是个无名阁里的马夫,马车边上站着个小厮。甫一见到姬行涯便朝着姬行涯作揖道:“小公子。”
姬鸿渐不在外头,那大抵是在马车里头了。
姬行涯寻思着,道:“父亲呢?”
“阁主在马车里。”
前头驱马的马夫下到地,与那小厮一道小心地将箬钦抬上马车,然后再是那痴傻了的孟津。
姬行涯犹豫着,正想上马车与姬鸿渐说话,却是姬鸿渐先声夺人:“马车载的是归途人,你若是不回我无名阁的,不必上了。”
“……父亲还在生我的气?我、我……”
姬行涯忽地有些急了,他想了几世若是那人记得前世的事情那会待他多好,可如今姬鸿渐记得了,却又待他这般冷淡,实是从未有过的。
“你若不打算回去,便不用多说。”
话落了,识相的小厮朝着姬行涯微微行礼,上到马车,马夫也坐去了前头,随时候着姬鸿渐一声命令。
“父亲是打算再不理我了?”
纠缠几年,再要回到幼时般被那人不理不睬的,姬行涯心里难受得紧。
姬鸿渐:“……”
“于父亲而言,几年时间不过一瞬,让我再多待几年又有何妨?现在邀星堡如斯境地,我如何走得?”
“人世百年于我们不过一瞬,几年光阴自然是连一瞬都算不上。”姬鸿渐在马车内说着,声音冷冷淡淡,“几年复几年,你守完上一代又要顾上这一代,世世代代无穷尽也,你要守几代。无名阁与邀星堡,你自己选,无人逼你。”
姬行涯咬唇,左右为难:“我若愿意跟父亲回去,父亲可愿治好师弟?”
“要我治他,只两条路:一是用那互补的法子,我渡气给他护他经脉;二是为他施针下药,可如此一来便会武功尽失。你选罢。”
顾淳的武功是世代相传,上一代渡与下一代的偏门速成功夫,也正是因为这样不同寻常武功是在身体里扎了根的。
前者可保宫懿武功,可且不说宫懿肯不肯与姬鸿渐做那档子事情,姬行涯却不愿将姬鸿渐推给别人。后者没这坏处,可邀星堡正在生死关头,若是宫懿没了武功,若真发生什么事情如何成事?
姬行涯左右为难,要开口说前者却心里泛酸,要说后者却又不得不顾虑大局。
好半晌……
“你不愿走,也罢。驾车。”
无名阁里的人谁人敢不听姬鸿渐的话,当即马夫驾一声,喝着前头的两匹马便是驾动了马车。
姬行涯一惊,他连忙追在马车后头连连喊了几声父亲,然那人不理,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他一个人跑着跑着慢慢停下,背影尽是落寞。
他有点委屈,又忍不住地想起当日箬钦的话。
——小公子若是完全信阁主,便不会来问他了。
他想,若是那时他不问那便好了。姬鸿渐即便日日催问他,至少不会对他心灰意冷动了怒……
第34章 二十九 下
箬钦面色苍白地坐在位上,一边痴傻了的孟津便坐在边上,他痴痴地盯着箬钦,半晌后,也不说话就傻傻地拉着箬钦要往他腿上按。
箬钦本就身子疼得厉害,被孟津这般使蛮力更是疼,可多少察觉出孟津的好意,箬钦便强忍着身子的痛处,以着个不大舒适的姿势枕在了孟津腿上。
姬鸿渐冷眼旁观着,不吭一声。
“阁主刚才那样待小公子,大概不好罢?”
姬鸿渐还是不吭声,虽面带愠怒可那并不是对箬钦的。
观察了一番,箬钦确信姬鸿渐不会动怒,方才继续道:“虽然刚才那番话,箬钦有些地方未听明白,不过……阁主既然也是心里记挂着小公子放不下的,多给小公子几年……其实未尝不可啊?如此逼着小公子,只怕会教阁主与小公子之间生了嫌隙。”
“你的意思是我与他之间尚未有嫌隙?”
箬钦稍有些尴尬:“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公子难做……”
“他难做,却未想过我。”姬鸿渐轻叹一气,“他误会我也好、伤我也罢,我气过也就罢了。可是江湖险恶,此次的事照现下看来邀星堡处下风,我是怕他丧命。我闭关之期已拖了一个月,已不能再拖,上次走火入魔,此次一旦闭关便是再不能出。在我闭关期里哪里顾得上他。更何况年年复年年,到底是没把我放第一。”
“小公子还是重视阁主的……阁主心事若不说清小公子自然不会知道……”
“罢了罢了,由他去罢,不然又要被记恨了。”响起往事,姬鸿渐自嘲着,“你经脉如此之后也要至少三年五载才能好,看来是帮不上忙了。到时候也只能吩咐别人了。”
“劳烦阁主了。”箬钦瞟了眼那正俯视着自己的孟津,他道,“我本以为阁主是不会救孟山……救我大哥的。”
“原是不打算救的,不过……是想一试罢了。”
到底算是一种因果,他若不打算用箬钦兴许孟津未必会因爱生恨嫉恨他们。何况……
姬鸿渐看着挂在孟津腰上的连珠扣。
到底是他的徒子徒孙,若吃了那药有朝一日能幡然悔悟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自然,若悔悟不了那一辈子痴傻也算是孟津的业。他姬鸿渐左右都是不吃亏的。
“算不上救,不过是赌博,赌宫懿到底有多重视与他师兄有关的消息,也是赌他宫懿不屑对付傻子、不会对付无辜之人。如今试探之下,那宫懿虽是个记仇之人,不过看他爹教养得尚可,人品尚不算卑劣。涯儿跟着他,至少我能稍稍放心些。”
*
上五阶,堪前尘过往;上六阶得魂魄出窍之法。
五与六又是一大分界,原至多半载便能修成,可偏是那一次走火入魔教他功力有些溃散,心魔时有时无,五至六生生耗费了姬鸿渐两载光阴。
人世两载,外头风波涌动,世事变化。
邀星堡在一年内崛起,收魔教众人,剿江湖正派;次年设局,破江湖正道围攻之困,挟武林盟主软禁堡内,慕容家血案真相终是渐渐浮出水面。
正值深秋时节,秋风萧瑟,凉亭里只三人围于棋局边。
对弈者之一坐于木质轮椅上,坐于一旁静观的男子神色间稍有木讷、沉静非常眼里带着些些暖意望着轮椅上的温婉青年,在一边则是无名阁阁主,较两年前身遭更是一股超然。
“阁主,小公子接连着几日派人传信请您去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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