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用纸,第一等需宫里明仁殿纸,若没有,次一等竹影轩的纸也行,再不济……”
李逸勉强说到此处,直接晕了过去。
平安挣开听得呆愣的狱卒,扑将过去,“公子!”
“快!先把人弄醒了再说。”
正主儿这就倒了,甭管卖画那事真不真了,直接就把钱给飞没影了。
狱卒急忙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抓了药,囫囵吞煎成一碗端来。
乘李逸喂药昏睡之际,吴金又絮絮叨叨问了平安不少李逸画作的事,这才心里有了些底,觉得可以一试。
平安说完了画,又想起将李逸后头的材料补齐。
“我家公子作画,绫绢纸有讲头,笔墨也是如此。我也不说宫里的了,知道你们不可能弄来。只次一等,要施记的兼毫,再次一等湖州飞云轩的也可。墨则要玄灵墨,没有,三极墨也可。”
吴金早就听得云里雾里,虽不明白李逸平安说的这些物件,但有一件事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一文钱没赚着之前,已经倒贴了一碗药钱,要他再倒贴纸笔那是万万不能的。
等李逸两副药下去,退了烧,起得身来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叠牢里备来记录口供的毛边素麻纸,右侧搁着的墨是三分银子一块的街边桐油锭。
至于那笔,一头毫锋宛如爆炸,那情形活像李逸前世见的,染发烫发过多,被折腾得快秃了的状况。
李逸总算是明白了,他今儿是遇上了周扒皮,哪怕他圣手如吴道子,画在这草纸一般的底子上,也妥妥被人认成仿画啊,还是最劣质的那类盗版,这要怎么卖得出去换钱?!
第十四章
李逸对着那一桌子破烂,生生被逼得不知该如何构思下笔。
平安在旁费了老大劲磨开了桐油锭,那爆炸头似的笔却是任尔东西舔,我自岿然不顺。
李逸实在忍不住道:“哪怕是蒙学里用的纸笔,也比这好些。”
吴金呲了呲牙,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你要是真有本事,还在乎用什么笔墨不成?人难道不是认得你的画才给的钱,而是先认得你用的是些什么器具?”
“且不说这笔运起来顺不顺,笔力是否大受影响,你可知,再好的画,用了这样的笔墨,也要被认作赝品?”李逸觉得自个简直对牛弹琴。
这等纸墨拿出去,是逼着人把正版当盗版。
吴金却不管这些,“赝品?赝品能卖多少银子?”
李逸没好气道:“五十两不知有没有。”
“五十两?够了!”
吴金这声中气十足,李逸还真没想到他竟会摆着八百两不要,五十两就好。
这人就为了要省那先出的几分笔墨银子钱?
“谁知道你这破落户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正好拿这赝品试试手,再说了,你是前朝的罪人,哪知道人还收不收你的画。”
原来这吴金还有些自己的算计,竟是怕到时连芝麻也要不到,更别提西瓜了。
李逸不禁腹诽,前朝罪人?宋徽宗,赵孟頫的画在元备受推崇,朱耷,石涛之画清人奉之若宝,这里头哪个不是前朝余孽,皇室血脉。就是他所在的这个时空,也不少这类前人例子。
只不过这些上层收藏的事,同个小吏是说不清的,李逸只道:“书画的事,不相干的,且若是我死了,这就成了绝笔,更是不相干了。”
李逸为了说服吴金,咒自己的话都说上了。
这“不究死人”吴金还是知道的,听了果然脸上露出些受用的意思,态度亦缓和道:“既然如此,已经是绝笔了还在乎用什么纸笔,你只管画就是了。这最后一幅,你可把握了机会,好好画啊。”
李逸原还嫌弃对着这套破烂,实在没有创作欲望,此刻说到生死,忽然就有了些异样感觉。
夜中秋雨霖漓,残灯如豆,寂寥徒生。
李逸提笔时,不禁想此番若真成了绝笔……这二十多载的穿越人生,又有何情值得一述,何景值得一画?
很快情绪如排山倒海扑涌而来,至天明时,李逸方投了笔,脱力睡去。
第二日,吴金亲自拿了那叠画稿,往李逸嘱咐他的通宝堂去。李逸是知道这间商号的背景的,心里多少抱着一丝希望。
吴金虽听了李逸的话,去的是通宝堂,他却心里另有盘算。
若是按李逸说的,直接报上画者名号,不说他手里的画能不能卖着八百两银子,万一因此被人盯上了,无论暴露出关着李逸的事儿,连带挖出那一众密犯,还是被銮仪卫知道他搜刮犯人都闹到明面上来了,哪一样都是要命的事。
吴金对着那些书啊画啊自然是牛嚼牡丹,但他不傻,他还就想卖个假货,五十两落袋为安。
不多时,通宝堂的少东家傅纪出来接待了吴金,果然傅少东家才看了几眼就说这画是粗劣的仿品。
吴金亦早就想好了托辞,说是朋友怂恿,自己小门小户,好不容易积攒的银子投的第一笔藏品,就被人蒙骗,说得是声泪俱下,十分可怜,求少东家哪怕不收,也给指条转手的明路。
傅纪连连摇头叹息,末了说,也不必别家了,就当日行一善,也不推托他去再跑,以免被人再骗,肯出三十两买下。
吴金嫌太少,两人你来我往,定在三十六两上,成交。
待吴金离去,立在一旁的大掌柜早就憋不住了,这时忙出声道:“少东家,就这么个粗劣玩意,您怎么肯出三十六两?这再少也是银子啊,咱这通宝堂可从来不是开善堂的啊。”
傅纪放声大笑,直笑得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我的掌柜呦,实话告诉你,通宝堂这回是捡到宝喽!”
“怎么?难道这里头还有玄机?您别告诉我这画是真的。”老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
“真的。” 傅纪丝毫没有调笑的意思,沉声道,“真得不能再真!”
“少东家!您开玩笑吧,您可都看见了,这用的都是什么纸笔?!这几张小画用笔意境虽都有七八分像,却也远远不能当真啊!”
“掌柜,”傅纪倾过身,指着十二连张画册末尾的那方小印道:“我凭的就是这个。”
那是李逸实在无法,竟想出用狱卒给的一块硬糕,临时刻出的小印。
大掌柜凑近了仔细一瞧,那红泥小印上不过篆刻着“一世歡安”四个豆大的字,忍不住心下狐疑,“可不曾听说过废太孙有此等小号啊。”
“莫说是你,这天底下知道这事儿的就没几个。”傅纪自个儿都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缘,“说来真真不可思议,我曾在干爸爸的府上,见过十来年前太子府被查抄后,他老人家收的几幅字画。
里头就有一幅废太孙所绘的神仙图,他当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吧,真可谓惊为天人。画下用的小印便是这‘一世歡安’四字,雕刻手法一模一样。干爸爸说了,欢安乃是太孙乳名,这画是献给太子贺寿的,太孙才会自署乳名,以示亲近。”
傅纪是认了御用监的掌印郑璘作的干爸爸,正是他通宝堂背后最大的靠山。
“且你细看这四字圆印,另有玄机。‘一世歡安’四字,排作十字状,上下左右正逆,皆可读通,一世欢安,欢安一世,一欢世安,一安世欢。”
经傅纪这么一指点,大掌柜忍不住啧啧出声,“真正四个意思都通,也就那嫡子龙孙能配得上这么个印,可不是他一个高兴了,世上人都安妥。”
“唉,当年太子爷也是天下一般的父母心,给的顶顶好的祝福,谁又知道后头的事呢。” 傅纪叹完,又道:“你再看这‘歡’字,左边雚字两个口下少了一点,这是刻章的人故意留得缺笔防他人作伪。”
“少东家,这可再不能是假的了。”大掌柜对自家少东家那可是相当了解,凡见过的字画印章皆能过目不忘,这天赋可是老太爷在时就赞不绝口的。
“掌柜啊,我记得那神仙图是绘在太子出事那年,此后不久尹王就成了‘隐王’,废太孙应是再没有画作流出来过。” 傅纪颇为得意。
“咱这就成了这些年来头一桩?”大掌柜这把年纪了,也再沉稳不下去。
这尹王的画作是出了名的少,如今不是在文豪勋贵手里,就是深藏内苑,那世面上几幅内廷画匠摹的作品,流出来也都一抢而空。
如今这真品竟能落到自家宝号!
“只这纸墨也太差了些。”大掌柜不由道,“难道是废太孙已落魄至此?这也不应该啊,他若肯卖画,多少人上赶着供奉,怎么会叫这么个人偷偷弄到咱们通宝堂来?”
傅纪收了之前的喜悦,微微皱眉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废太孙应是处境不妙,被人胁迫所画。来的那人目光闪躲,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少东家,这事……”大掌柜忍不住提起心来。
“不怕。”傅纪自认有御用监掌印做靠山,并不担心惹上麻烦。何况人为财亡,鸟为食亡,他一个开博古堂的,送上门的宝贝岂有不接的道理。
“咱们只做不知就好,管他什么牵扯,咱们别搭在里头。”
掌柜的想想也是,这都大成新朝了,谁还管前朝废太孙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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