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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魂生 (川絮长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就算以往在水师部队里再无法无天,那也是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见了正主照样要装怂的,这怂还得真情实意,不能让现在心思比这针眼儿还细溜的秋笙看出破绽来。
  他是旁门左道的瞎话听多了,却独独忘记了一件要事——若是有姓楚的那个小白脸在秋笙面前来回晃悠,万岁爷是万万没有多余的神思拿来分给旁人的。
  只见秋笙到了地方翻身下马,眨眼间不知如何调转身体迎向又不自觉叼着根草苗子的楚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临了冲他笑笑:“你什么时候添的这毛病?不干不净的,再闹了肚子。”
  他们在海岸线军营斜处口停下,迎面正是韩建华等人排列得整齐划一的帅帐,秋笙无意大张旗鼓惊动群众,却奈何不了三十万人浩浩荡荡走过来,远隔十万八千里那漫天扬尘都能让人闻风丧胆了,通信兵赶忙屁滚尿流地跳脚到了正对着沙盘愁眉苦脸的韩建华面前,好半天顺好了气说开话,路充早就反应过来,带着于子忠迎人去了。
  眯眼看着路充不紧不慢地就要窜过来,楚翛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秋笙一眼,趁着他被大眼瞪小眼呆住的当口,眼疾手快地将草苗子从自己嘴里抽出来,转而利落干净地戳进了秋笙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唇之间,这人甚至还毫无威慑力地威胁道:“含住了,看闹不闹你的肚子。”
  秋笙:“...”
  被无端非礼了一遭,秋笙微微用力咬住那根早在楚翛嘴里栖息过好一阵子的草苗,舌尖在已被吮得汁液尽失的根芽处舔了舔,竟然尝出了些许奇异甜美的滋味来。
  一路上被这俩人惨无人道秀过来的丰青佯装眼瞎,路充和于子忠也装了一把暂歇失明,懒得去过问那根辣眼睛的草苗到底是从谁嘴里拿出来的。
  “秋爷,楚公子,”顾不上还没调节过来的于子忠,路充上前简单地行了个礼,见后头还跟着个面生的武将,便问道,“这位将军是?”
  秋笙没咂摸干净那草苗上隐隐约约的甜味,一时间竟然不怎么想把它吐出去,身子往旁边一闪给丰青腾出了位置,示意他有事自己说。
  “在下水师主将丰青,阁下难不成便是路充路将军?”两人都是刚强性子里带些琐细心术计谋的大将,只此一见便有些如故之感,这一相认后便有些拉不住话闸,嘀嘀咕咕你来我往聊了几句。
  沙场将军之间的家长里短,无非便是些兵法兵书三十六计,敌来敌走你死我活,内容大致相差不大,但一人有三魂七魄,心中所想更是千千万数不清的杂乱,两人乱七八糟侃天侃地一大堆,居然还有些投机之势。路充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决心今后多与此人商讨战术要事,总比对着脑子老不带在身上的韩建华讲课要强得多。
  然而此时总不是个长篇大论的好时机,路充将丰青往回过神来的于子忠身边一推:“老于,带着丰兄弟去找韩头儿,这哥们不是个等闲之辈,让他稍微耐心点儿。我跟秋爷交代些事情,没事别让人来找。”
  那封白写了的信还在于子忠怀里搁着,他自然还一五一十记得南疆那破地方发生了些什么鬼事,明白涉及皇权争斗非礼勿听,连忙眼观鼻鼻观口,拉着对指点江山的路大哥还有所眷恋的丰青一溜烟消失了。
  知道路充要说正事,这根草再煞风景地呆在他嘴里自然不怎么妥当,可这草简直像是在草心里头裹了蜜一样,干吮了这么半天似乎还有未尽的甜味,要随手扔掉又实在舍不得,进退维谷半天,秋笙回头看看始终默默无语站在他身后的楚翛。
  那人见他毫无征兆地看过来,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呆滞,却还是扬扬眉冲他笑了笑,那唇齿间又含住了一颗新草。
  没所谓了。秋笙想,低头将早已蔫掉的草苗吐到一边,准备等会儿说完了话去抢现在躺在楚翛嘴里的那一株。
  反正他含过的都是甜的。
  一直作壁上观的阁主闹不清他这番意味不明的深刻目光是怎么来的,眼下外人在此也不好深究,只冲路充挑挑眉道:“路将军,何事要说?”
  秋笙视奸了他半天,过了把看得着吃不到的干瘾,只一个转头间便有些正襟危坐了:“老路,原先阿翛那调兵令里头没把你调到江南来,你是自己从南疆一路跑来的,南疆出问题了?”
  路充大惊失色道:“谁谁谁的调兵令?”
  始作俑者楚翛镇定自若地认罪道:“是我模仿子瞻的字迹骗过韩将军,谁让他以前调兵从不盖军印。”
  被出卖的万岁爷支支吾吾道:“可我那次分明是盖了的...”
  “秋秋秋爷,”路充抖擞了半天,简明扼要地给他下了评语,“你心真大。”
  “我自己的媳妇儿担心什么,害不了我。”秋笙挥挥手将此事翻篇,“南疆怎么?查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路充也是懒得管他这把烂官司,只略微思索片刻整理了措辞,道:“韩头儿没从接调兵令从南疆溜之大吉时,我二人在南疆处发现了座前不久刚刚搭建完毕的简陋小阁子,有一女尸伏倒其上,身体中满是南疆盛产的各式蛊虫,密密麻麻甚是可怖。之后韩头儿自己跑到江南吹海风受苦受难去了,我带着个把弟兄,将那小阁拆了个干净,雕梁画栋都支离破碎后,底下竟是个空间不小的密室...”
  看着秋笙的嘴唇渐渐抿紧了,路充还有些不明所以,就看还痞里痞气叼着草的楚翛蹭过来揽住了秋笙肩膀,转脸冲他道:“路将军,入密室可还有旁人?”
  这回光路充有些目瞪口呆,秋笙本人倒是已经开始对这蛔虫精的种种本事安之若素起来,反倒是伸手把那草叶子抢了过来,放嘴里咂吮着那若有若无的甜意。
  楚翛很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几眼,愣是不知道这人为何突然间对自己嘴里这根草这样感兴趣。
  “当时我身旁有个很懂太极八卦图的能人,现下给我念叨了一遍‘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震仰盂,艮覆碗;兑上缺,巽下断’那一堆有用没用的玩意,说是这密室正处在个八卦阵上极凶险的位置。神神鬼鬼地一通啰嗦,大白天里日头那样大,也能被他说得阴风阵阵甚是吓人,那一帮孙子不仅自己不愿意下去,就连我也要拦住。后来是我自己偷偷溜进去瞧见的东西,秋爷,除了我没人看着,放心。”
  秋笙只不过担心人多口杂,或许那底下原本并无什么凶神恶煞之物,市井言论传遍久了,自然会有些失真偏差之处,到时候危言耸听吓住了天下百姓,反倒不好办了。
  他摆摆手示意路充继续说,只见他稍稍一顿,似乎是在观察秋笙的脸色。
  楚翛被抢了草苗子,不知道又跑到哪个旮旯角里翻腾新的去了,没了代替发言的蛔虫精,秋笙只好亲自道:“苏万越的老底我查遍了,还怕南疆这点刺激?你但说无妨,至于怎么处理宫里那居心叵测的老油条是战后的事情,上战场我不会受这事影响。”
  这人想得倒挺开,看来是一路上没少被楚大公子做思想功课,显得自己以小人心夺君子腹了,路充收拾好衣服往地上一跪,低声道:“秋爷,南疆巫蛊寨寨主,死得冤枉。”
  秋笙微微眯紧了眼睛。
  路充:“险些遭遇灭族之灾的南疆民众并无二心,所谓不恭不敬要在万岁爷头上动土一事,冤枉。南大营与萨满川木争夺江南八郡之时,乃是那人委派江湖势力威逼利诱寨主将全数财物交付,所谓不给朝廷上供也是事出有因,全然与忠贞恭谨说不上关系。将南疆利用完毕后准备杀人灭口,这才给当时身陷江南八郡的秋爷发军报,声称寨主心怀不轨欲行刺陛下,实属无稽之谈...这这实在是...”
  他强行把持着不动声色,话语间颠三倒四的称呼却已经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秋笙差不多猜到了□□分,加上在苏万越那里早把秋维最为罄竹难书的罪行听了个底儿掉,这时反倒没那么气上心头怒发冲冠了,对比着有些情绪激动的路充更是显得沉稳异常:“怎么?”
  路充已经有些咬牙切齿,顾忌着那人皇氏子孙的特殊身份,似乎是将含在唇缝间的阴毒诅咒压了许久,最终不痛不痒地道:“实在是...其心可诛。”
  “岂止可诛他一人,”重新咬着小草苗转悠回来的楚翛气定神闲地添了一句,“简直可以去诛九族了。”
  称职的蠢货都是吃着嘴里的看着锅里的,秋笙瞅着那晃悠在楚翛嘴角的草叶,总觉得比眼下自己嘴里这根要甜上不少,心头泛痒蠢蠢欲动,却冷不丁接了这么句话,这按照楚大阁主的标准也该下地狱的万岁爷哭笑不得道:“别闹...老路?”
  “秋爷你做何计划?”路充将声音压低,凑近了道,“只要你开口一句话,整个南大营便唯你马首是瞻,凭他那些神鬼间杂的江湖势力,揍不死他。”
  楚翛闻言高高挑起了眉梢,看他神情似乎是强忍着满脸的笑意,努力憋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来。
  不同于他与秋笙两人都是实在在江湖里混迹过的,这个路充却是从小到大始终老实呆在军营里念着兵书长大,接受的一直都是那帮腐朽老儒的老一套落后思想教育,自认为管他江湖帮派闹得再大再凶,也不是能和朝廷正规军队相提并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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