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不想承认自己连母猪都不如,又着实没那本事猜出其中原委接话,只好尴尬地沉默。
“怎么?”秋维抬头,戏谑似的道,“不懂就问不懂就问 ,本王又不笑话你。”
黑衣人:“...属下无知。”
“韩建华、于子忠,甚至是连路充都已经身在江南战场,西洋兵却仍然这般沉得住气...”
“属下明白了!”黑衣人猛地插嘴道,面罩下的脸部肌肉一抖,“等的是陛下!”
秋维短暂一愣,轻笑道:“真当自己出师了?”低头见这人颇为窘迫地缩起脑袋,他突然间心情很是不错,尾音都带了翘:“要说是小笙倒也未尝没有可能,本王只是更想在那崔嵬阁阁主身上挖掘出来点新东西...”
点到为止,秋维再不多说,起身向外走去,身后那黑衣人问道:“王爷?”
“调兵令!”秋维一面潇洒挥手,一面脚下生风飘然离去,“让西北军也来趟趟浑水!”
他这么无所顾忌地将议政殿殿门大咧咧一敞,黑衣人正要顺着门缝溜出去,转念一想秋维并没下什么新令,翻身一飞便再度窜上了房梁,枕着胳膊思考新问题:
西北军来凑个什么热闹?
秋维命董琦传到西北军总统帅高立手里的,是封确凿无误的红蜡封加急军令。世间凡俗之物自然比不上雪千里神力脚程,但到底是动用了现如今京城中最高势力的本事,中途更换了三轮人马,昼夜加持片刻不停,原本需要足足十日的路程,这加急小队竟然只用了区区四天,倒也不差那千古神驹多少了。
高立看着兵部尚书熟悉的字迹,仔仔细细将那不过区区数字的调兵令一字一句读了数遍,确保当真没有理解错误京城中传达而来的军报,这才派兵出去将那两个副将都叫了过来。
算上如今戎装不离身的何灵雨,和顺道听了风声赶来凑人数的沈栋老头,四个人在高立面前排排站好,表情是如出一辙的不明所以。
此时正是午后不久,威州又太平安定了好些年头,原本一天到晚不沾枕头的西北大军,竟然集体养成了午睡的好习惯。除了被屁股上一个痔疮折腾得睡不好的沈老头,那三人大好清梦被搅,表情煞是不善。
高立对着这三张黑脸,立竿见影地肝疼了起来,颇有些龇牙咧嘴地道:“三十万精兵前往江南战场附近备战,谁带?”
果真一说这话就清醒,王登立刻瞪大了那双本就不小的眼,铜铃似的在高立眼前晃荡:“三十万精兵?”
要说这大将军才是普天底下最难伺候的,连年征战劳苦不堪,这五脏六腑也不是金铁塑身,肉体凡胎总是受不住风吹雨打,经受不住便总是要抱怨几句的。为国大将者素日来最是寡言少语,言辞稍多,寻常人便以为是起了异心,就要撂挑子罢了工,却少高山流水一知心人。可推脱归推脱,若真是让那惯于沙场风波的将领闲置在家高高挂起,他又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得劲称心,折戟沉沙间又思开疆拓土风华,当真算是世间最最心口不一的人了。
威州平安久了,闲了这一伙铁血征伐的西北军将士,一听又有带兵打仗良机,王登顿时眼冒星光凑上前去:“当真?”
高立依言将那加急军报递给他:“西洋人这是要倾巢而出来个大的了,王爷忧心死士军人数太少、水师又一时调动不起来,南大营初平南蛮气还没喘匀怕是应付不来,这才从西北军手里调走点儿人马以备后患。”
四个脑袋凑在一起,倒是何灵雨最先开了口:“我先回一趟花都,将军火站军械调一批去江南,粮草我去安排。”
这话说的没争议,王登紧接其后:“灵雨都去了,老高,你说我能不去?”
何灵雨声音轻微地抗议道:“别这么叫我...”
单身汉高立眼不见为净,转头看看齐默,从那人清明眼神中精准地读出了他的意思:“老王这话说的没毛病。”
人家小两口双宿双飞的好事儿,再插手搅和就不厚道了,高立拍板决定:“今儿准备准备,明天带两个你用得顺手的副官带上,即刻...”
“王将军!带上老朽一同前往可好?”
眼前便是沈栋那张皱皱巴巴的老脸,正对着他便十足殷勤地贴了上来,王登:“...”
高立齐默对视一眼,只冲王登眨了下眼,抬手便将那肥得流油的军师揪着后领拽走了。
第93章 惊见
许生安自认为动作不算磨蹭,说到底也是顺着楚翛马不停蹄的速度办事,岂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他拖着装了足足两箱□□的马车,灰头土脸地跑到小凉亭中时,亭中却只剩下慢悠悠喝茶的周雍了。
“阁主呢?”许生安抹了把汗涔涔的脸,毫不客气地劈手夺过周雍手中的茶碗一饮而尽,“他就这么急?”
周雍手上蓦然一空,不自然地空抓了两下,微微垂眉道:“说是还要前往天渊寺,时间实在压得紧,这批□□放着我送过去,不用操心。”
“...”许生安举着茶杯,挑起眉梢眼角,整个人戾气十足地瞅了周雍半晌,猛然伸手在他肩上一拍,“你又把他气走还是吓走了?”
周雍当即喊冤道:“什么叫又?”
“少转移话题,”许生安拉过个石凳,神色认真起来,“云雀山神近来也没使绊子给咱们,顾嵬又替阁主将昆仑山照顾的有声有色...”他活动了下枕在脑袋底下的胳膊,疑惑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崔嵬阁中之人受楚翛的长年累月的影响,多少都有些察言观色的好本事,周雍又是个随性潇洒惯了的,从小到大落口一吐一根钢钉,最是个不会坑蒙拐骗的,头一回吃螃蟹便碰上许生安这么个行家,登时连半点新鲜滋味也没了,只翻了个白眼道:“问他将来究竟想要何去何从。”
“什么?”许生安一惊,“犯得着么你?等着江南大战平定后再做规划不成么?你现在去动他的心思...”吱吱歪歪几句,他突然眼珠一转,向着周雍凑近了些,俨然一副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模样:“快说说,他怎么决定的?”
周雍:“...你这个人模狗样表里不一的小人。”
“我这不是关心咱们阁主大人么,”许生安满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说啥了?”
周雍冷眼睨了他一下,哼道:“他若是当真之前就考虑过这问题,也不至于被我问的哑口无言。”伸手指了指停在一旁的马车,语气不善:“这批□□就不用大爷我亲自跑一趟去送了。”
楚翛确实是从没动用过他金贵的脑子思索过这事,按照他几年前最为上佳的考虑,自然是兵荒马乱之中保全一条性命,全然出于照顾自己倒霉身子的考虑帮着小皇帝安定了天下,在与楚筌的争斗告终后安安稳稳回昆仑,无忧无虑做他的崔嵬阁阁主,看昆仑子民男耕女织渐入正轨,逍遥此生再无所求罢了。
然而那是未曾遇见秋笙时的一念之想,如今断然是不顶用的了。
他实在是懒得想,这些时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寻思来去,竟连个花前月下的良机都没有,难不成要他就着一堆刀枪剑戟去跟秋笙表真心?
南大营五十万将士帐外听令,他这厢与秋笙含情脉脉勾画战后蓝图前景?可愿与我同上昆仑崔嵬阁?
说到底昆仑山也的确是个不如何风花雪月的鬼地方,连年四季风霜刀剑不说,光是那鸟不拉屎的一块破地,说句实在话,若是当真有机会留在山清水秀江南一角,就是阁主自己也懒得跑回去。
那便怎样?问问他是否仍愿甘心放弃大好河山,天涯海角走遍么?
不不不,楚翛及时打断这番恶心人的虚幻妄想,对着天渊寺门前那尊吃着天底下最旺盛香火的菩萨拜了拜。三拜九叩过后,心思终于彻底澄澈明净下来,他侧耳听了听寺中的动静,手指一抖,便从衣袖中抽出个许久未用的丑恶面具,大咧咧往脸上一糊,自树梢间飞身而起,冲着净然那煞是醒目的窗便凌空几步踏了过去。
落地时半点声响也无,楚翛直起微微曲起的双腿,随手将火炉上已然煮沸的茶壶提溜起来:“烧好了都不知道拿起来,大师竟已懒到这个地步,惊人。”
净然翻看着摊平在桌上的经书,神色不变:“算准了阁主大驾光临...这轻功眼下真是不错,竟能从寺外那大杨树上一趟过来,佩服。”
“我以前不也这样的么?”楚翛扬眉一笑,却早不习惯脸上有个不合身的破旧玩意,这般无所顾忌地表情,竟险些让那面具滑落下来,手忙脚乱地固定好了,只可怜巴巴地拿挺直鼻梁顶住,脸再不敢歪动一下,像具木偶似的被迫端坐在侧,倒显得整个人乖了不少。
看完这一页最后一行经文,净然这才施施然合上书本,抬眼欣赏楚翛别扭坐姿片刻,转身取茶:“拿下来吧,无人前来。”
楚翛:“...您老就不能在我刚进来的时候...”
“江南这便要开战,作何打算?”
半真半假的抱怨被生生噎了回去,楚翛稍一怔,片刻后回神,一面闲不住似的转动桌上茶杯,一面懒懒道:“这还能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要说早就该开战,都是楚筌那混球奇招百出地逗弄韩建华把这屁事搞大,等我过去后一网打尽...”突然冷笑一声,声线急转直下,竟有种冷冰冰的杀意了:“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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