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舞显然已是等候多时,见他前来,也未曾寒暄,而是将逸景送来的密信交于他手,并叮嘱道:“事情有变,咱们须得尽快筹划,早些动手。”
陆一川将信件仔仔细细地看完,转而寻了蜡烛将其烧毁。
“可这也太过突然……”陆一川有些犹疑。
“甘家兄弟失了圣宠,未必没有机会。”顾小舞却是下了决心。
“那该用什么理由呢?”
“谋逆。”
“这谈何容易?”
“陛下去了西北,眼下皇宫守卫松懈。那些侍从早已听从我们的安排做事,只要能抓住兴主王子,给甘家兄弟一个谋逆的罪名又有何难?”
撤军至素城几日之后,由于古来秋与木易杨的暗中照料,南荣俊聪的病情确实好转了些许。
行晟将事宜都安排妥当之后,便抽空去了南荣俊聪休息的那处,确定左右无人,才将房门悄然推开,轻轻地步入其中。
“师兄,是我来了。”他低声唤道。
“你师兄不在”,古来秋答应道,“他出门替俊聪和华景寻些药材去了。”
行晟闻言,转过屏风,果然见到古来秋孤身一人在为南荣俊聪施针。
“你且等一下,还有几针。”古来秋并未看行晟,而是埋头做着事情。
行晟也不打扰,安静地在一旁守候着。
莫约过了半刻钟,古来秋长长呼出一口气,继而将细针收起,随手接过行晟倒来的清茶,一饮而尽。
“想不想吃些东西?军中没有好物,但是至少管饱。”
古来秋笑道:“我如何还需要食物了?你尽管放心,饿不死我的。”
“大伤初愈,多少吃些吧。”
行晟说着,便去了门外,不消多少时候就端回了吃食。
古来秋拿起馒头一分为二,自己与行晟一人一半,就着咸菜倒也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如何这几天没有见到长铭和逸景了?”
“大军长……”行晟顿了顿,又改口道:“将军忧心胡莽有变,谴了宁武大军的左部三营,带上长铭,前往边界暗中接应。而他自己……因着退至素城的缘故,眼下一些参将多有不满,时常为难,他也不得不花些时间整顿一番,反而我与游州宪成了闲人。”
宁武大军本就是逸景亲兵,而游州宪的安戊大军也正需休养,自然不会在逸景面前惹是生非。
“将军忙得不可开交,我得替他问问,华景大人如何了?”
“放心便是,虽然治疗过程中他难免有些不适,但必定有重见光明的时候。”
“还需要多久?”
“莫约一个月”,古来秋饮了一口热汤,又继续道:“他同我说起,无论双眼好或不好,他都要回花城去。”
难得师徒两有闲话家常的时候,偏偏又有人前来打扰。
古来秋在听得脚步声之时,便已然躲藏了起来,而行晟着等着敲门声响起,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馒头,前去开门。
“赵仲军?此处是令军侯休养所用,敢问是因何事前来?”
对方急切切地对行晟行礼,解释道:“下官不敢打扰侯爷休息,只是事态紧急,请大人救我家大军长一命!”
行晟心中立时猜了个七七八八,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这话从何说起,胡莽尚未攻来,如何就到了性命不保的时候?”
“是我家大军长不慎触怒了将军……将军这便要将他军法处置……”
“因何事触怒?”
“是……是……”赵仲军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见行晟双眼灼灼地看着自己,这才慌忙解释道:“我家大军长只是一心忠君爱国,别无他想,不过一时言语不慎……”
“仲军若是不肯说个清楚明白,本官亦是爱莫能助。”
“大人!大人不可啊!全军皆知大人素来与将军亲厚,若是大人袖手旁观,则我军长之命休矣!”
“本官只怕不分青红皂白就帮了你家大军长,本官也要命归九泉了。”
行晟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赵仲军之神情,转身就往将台而去,赵仲军擦了擦额上冷汗,连忙追赶他的脚步。
行晟自然不是来说情的,只是来看一出好戏的,若是必要之时,自然也得帮着逸景搭好台阶才是。
游州宪见了他来,便轻轻地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两人举目向着将台望去,果然见逸景高坐其上,面前跪着另一个双手反绑的大军长。
“本将三申五令,若无将令,不可擅自出城迎敌”,逸景面容严峻,虽然声音不大,却低沉有力,仿佛一字一句都刺入了在场诸人的心头,“而你身为一军之长,明知故犯,若不将你军法从事,这军令岂不是一纸空谈?!”
“不……下官不敢!”那位军长连忙解释道:“下官只是以为,眼下胡莽在荒城根基未稳,可以一战!”
“若是如此,何不报来?!”
“下官……下官……”
其中原因,各人皆是心知肚明,无非是见逸景撤军至素城,便以为堂堂□□,如何能受这等窝囊?这就仗着逸景根基不稳,冒然挑衅。
“说不出缘由,那就别说了!”逸景重重一拍身旁桌案,唤来军士:“拖下去!军法从事!”
“逸景!”那军长慌张大喊大叫,“我是一军之长,你不能杀我!你如何敢杀我?!”
“本将才是三军统帅,如何不能杀你?”逸景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眼见着自己挣扎无用,被几个军士越拖越远,那军长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保全自家性命,便当即改口认错,连连喊道:“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了!将军饶命啊!”
将台下一干参将彼此对望,就是无一人说话,连方才想着求情的赵仲军此刻已是噤若寒蝉,连行晟的目光都左闪右躲。
“将军容禀”,行晟缓缓出列,对逸景行礼道:“于军长入行伍多年,也曾立有战功,眼下虽然鬼迷心窍,还请念其对将军忠心耿耿而又知错能改的份上,饶他一次,允他军前戴罪立功。”
既然是宁武大军长开口了,游州宪也随口附和了两句,赵仲军立时抢上前来,忙着替自家军长告罪,这次令逸景深思了片刻。
那军长的哭嚎求饶还在继续,不停也不歇,越走越远,恐怕逸景再磨蹭个片刻,就只能等着人头落地了。
“好吧……”逸景看着行晟,悠悠然道:“既然你们为他求情,而他也知错了,就放他一回。”
身边的传令兵收了令箭,当即健步如飞地离去。
“南荣行晟”,逸景唤了宁武大军长,未曾有半分情面:“尔等为他求情,本将饶他一次,可他若还有下次,本将连你们一并处置!”
“是,下官明白。”
行晟听着身旁一片惊呼,恭顺低头。
游州宪悄声问他:“那军长该同你素未谋面,你当真是不怕死了?”
“眼下不宜再杀参将了。”行晟如此答道。
“只怕还是为了给将军立威吧。”
行晟笑而不语,转头再看逸景只是,他的笑意却是僵在了脸上——逸景在将台上,徐徐起身,抬脚意欲离去之时,忽而有侍从模样的跑来,在逸景身边耳语了几句,而逸景,则将目光落在了南荣行晟身上。
“大军长”,果不其然,行晟身边也不知何时来了另一个侍从,“陛下宣您觐见。”
Ps:顾小舞从一开始就在拉拢皇宫里的侍卫,前文也有提及:在当初甘标杀甘仪嫁祸长铭的时候,是她让侍卫照顾在宫里躺尸的甘仪,别让甘仪真死了;在皇帝因为瘟疫的留言宣她觐见的时候,她也在入殿前收到了侍卫的眼神暗示;后期甘仪和兴主王子走得近,也是侍卫在听她的意思帮忙的。
第193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请君入瓮
甘仪:本相见过古来秋的大徒弟木易杨,你难道是那个小徒弟傅远平?!
即便有逸景告知在前,行晟早已做好了完全准备,可真到了君臣见礼之时,依旧难免心怀忐忑。
“都平身吧,赐座。”
皇帝很是慷慨地挥了挥手,仿佛喊来逸景与行晟,不过是为了叙旧罢了。
行晟抬眼看了看周遭,莫说是甘仪本人了,便是御史台的曲璃萤,大理寺的崔树都在此处。只怕甘仪在帐外也传好了证人等候,亦或皇帝也埋伏了自己的亲卫。
皇帝的双眼扫过在场诸人,悠悠然端起茶盏,轻笑道:“逸景,朕此次宣你前来,乃是大理寺察觉了一些陈年旧事,想要问一问你。”
行晟眉头一皱——大理寺的事情,只怕是昔年孟千之死。可眼下皇帝对逸景甚是倚重,如何就听信了甘仪的三言两语?
“陛下”,逸景起身,恭敬问道:“未知是何等旧事?若臣知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崔树。
崔树立时示意,转而问逸景道:“将军可还记得,三四年前,参将孟千不知所踪,后经大理寺仔细搜寻,终于在涧河谷左近的茅草房中,发现孟千早已为人焚烧的尸体?”
“自然是记得的”,逸景供认不讳,“彼时本将正是宁武大军长,驻守涧河谷,正是因为大理寺卿从涧河谷旁的茅草屋中挖出了一具尸体,倒是将本将好一番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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