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仪却是漠然言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年逾花甲,怎么还如孩童一般意气用事?”
“此话何解?”
“你之死活,无关紧要,可莫要将兴主王子拖拉下水才好。”
“可笑,他不正是借助于我,才可出阁读书?”
“早几年,晚几年又有何妨?”甘仪反问道,“你过分急躁,怕是令陛下心有不悦。”
“不悦?他分明已然同意……”
“可你难道忘了,他近日越发倚重顾小舞,就连顾小舞举荐的一名执绔子弟都能委以重任。边关大事,何曾轮到一个吏部侍郎多嘴多舌?”
甘标听闻此言心中隐有不安,“我知道他近日总是提及逸景……可你杀了他……”
“我未曾杀他”,甘仪不假思索地否认,再一次说道:“你若是不想失去赖以为生的兴主王子,就该明白韬光养晦。”
甘标蓦然转身,定定看着甘仪,断言道:“你定是猜想到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
“你说什么?”甘仪微微眯起眼睛。
“你知道我不会听从于你,却还是夤夜前来苦口婆心一番,这等无用之功,只能说明——你再无他法了。可是你如今依旧是中书省宰相,只手遮天,兴主王子更是万众归心,你若是不打算扶持他,就不必前来寻我,可你若盘算扶持他,你又何必前来同我废话。你定是知道了什么。”
甘仪饶有兴趣地听着,忽而笑道:“你活了六十年,总也算是聪明了一回。”
“说话。”甘标毫无客气地施以命令。
“没什么可说的。”
“没什么可说的?你若是能心安理得地看着我胡作非为,又何必来此?”
甘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低声提醒道:“本相这几日总是想着,皇帝会不会因顾小舞反对兴主王子出阁读书一事,而对她加以倚重?”
“什么?!”甘标咋呼起来。
“顾小舞近日越发得陛下亲近,这半年来,不就是出阁读书那件事吗?”
乍看之下最为简单的联系,可又因为身处其中而不见所以。
甘标手脚冰凉地跌坐在凳子上,难以再去细想其他。
“可为什么……皇帝……”
他低声呢喃,而甘仪默然不语。
楚广良见到任命文书时,当即撇下诸多军务,也不曾同蓝莫请示一二,而是牵了战马便驰骋远去。
甘仪早早料之此事,在家还未等候多少时候,楚广良便上门拜望。
“大人!这是何故?!”楚广良一脸火烧眉毛地问道。
“如文书所言……”甘仪一手支额,哑声言道,“他于胡莽境内成功完成任务,将胡莽使团彻底销声匿迹,可谓功勋不朽,加之顾小舞圣宠优渥,便将他重新调回宁武大军。”
“可这未免太快了些!”楚广良的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他今年仅仅年过不惑,就升任为从三品参将,任宁武仲军。”
“你难道忘了,逸景不过二十岁便代理大军长职权,可如今谁才是宁武的大军长?”甘仪不为所动地看着楚广良。
“是蓝莫……”楚广良似乎冷静些许。
“朝堂时有起起落落,可笑到最后的只有一人罢了。终有一日,大军长之位也会落在你的手中。”
“可他有个令军侯的父君……怕是不容易对付。”
甘仪宽慰道:“你不必忧心许多,论官职地位,你与他同为从三品参将,何惧有之?”
楚广良恍然大悟,旋即定了定心神,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下官听闻,大理寺受命,四处查访逸景踪迹……”
“蓝莫做的错事,你想那么许多又是何必?”甘仪面不改色地说道。
楚广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辰盈早一步收到顾小舞的任命书,自西南地区返回王城,但是因为行晟身负要事且胡莽路途遥远,她与子女在家等候五个月有余,才收到行晟将在一月内返回王城的消息。
可未曾料想行晟足足在一月之后才回到令军侯的宅邸。
当家中仆役抬开门槛以便行晟牵马入门时,她还未出声便听得身边两个孩子不约而同的一声欢呼,随后看着子女踏着雪花奔向自己的君人,即便霜雪中氤氲的雾气还未散去,她也知道行晟定是露出了笑容。
“父君?”淑泽察觉一丝略有腥味的气息,满怀着心中忐忑低声呼唤行晟。
辰盈双眼顿时微微瞪大。
“行晟!”
即便有着淑泽勉强搀扶,可行晟还是一头栽倒在雪地中,待辰盈赶上前去,这才察觉行晟早已是气若游丝。
令军侯府当即忙碌不休。
“一共三处伤口,一处在肋下,一处在背后,另一处由右胸至左腹,均是失血过多,难为他支撑着回了王城。”
辰盈药重新换好,再为行晟捻好被角,随后将手上的瓶瓶罐罐交由淑雅放置,再接过顾小舞手上的药碗,喂行晟服下。
“看来此行并不顺利。”顾小舞将行晟打量一番,问道:“烧可退了吗?”
淑泽在一边摇头。
顾小舞无奈叹道:“让他多多休息一些时候吧,本官那处还留有不少杂事,若有需要,尽管告知本官便是。”
“是”,辰盈放下药碗,起身行礼,“大人多多保重,待行晟醒来,定会谴人告知。”
顾小舞点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辰盈见她走远,反而满面狐疑地去探行晟额头,对着淑泽言道:“我分明记得,他昨晚便退烧了。”
“可是父君好的快一些,睡觉的时间不是少了些?”淑泽看了淑雅一眼,瞪着眼睛对辰盈说道。
此话竟然令辰盈哑口无言,一边的萧听雪哭笑不得地耸耸肩。
行晟不得不承认他是被渴醒的,可惜的是睁开眼便是伸手不见五指。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应是回到了令军侯府,此处该是他与辰盈的卧房。想到此处,他便放心大胆地坐起身来,准备去寻些水来。
不料他才动手便推到了什么,听得一声人惊叫“哎呀”,随后是一阵响动,在深夜寂静时分可谓惊天动地。
行晟眨了眨双眼,逐渐适应眼前漆黑,半梦半醒地想起,他似乎推了什么人。
突然有人吹亮了火折子,令他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偏过头闪躲一二。
“你醒来了?”那人惊喜叫道。
“是淑泽啊”,行晟莫名赶到安心一些,忽而又想起什么,忐忑问儿子道:“你还记得我吗?”
淑泽明显愣了一愣,随后悄声道:“父君,你都自己回了令军侯府,虽然高烧了一时半会,但不至于令你失忆才是。”
“我只是担心你认不出我而已。”行晟头疼道。
“你如果再晚几年回来,或者真的认不出了。”淑泽扁扁嘴,回答得一本正经,随后又问道:“是不是想喝水?”
见行晟点头,淑泽旋即以火折子点燃蜡烛,绕过屏风去给他倒水,几声响动之后,淑泽对行晟道:“水凉了,你等些时候,我去烧水。”
行晟正想着说凉水也无妨,可淑泽已经火急火燎地出了房门,留他一人独坐其中,而心中那遍地心绪,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知道令军侯府并不缺少人手,辰盈定是累了,可换一人来守着他便是,为什么是一个年仅十二岁便知晓不能给他喝凉水的孩童。
他千百次想过,若有再聚之时,该说些什么,可如今物是人非,令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行晟?”一女子温柔地呼唤令他回神而喜悦。
“辰盈?”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绕过屏风而来,带着冬季些微的冷意,辰盈正要伸手,却又担忧这一身霜雪令行晟更为不适,便想着收回手掌。
行晟总是快她一步,握住她的手掌令她坐到床沿,顺手将一同跟来的女儿抱上床来。
“怎么不多睡些时候?是淑泽将你唤醒的?”行晟摸了摸淑泽的脑袋,轻声问辰盈。
“我让他待你醒来便唤我,他尚且年幼,也不宜操心这些事情,”辰盈伸手掐了一把女儿的脸,笑道:“淑雅听说你醒了,说什么也要跟着来看看。”
淑雅在旁边嘿嘿一笑。
正是此时,淑泽端了热水前来,先是兑了些凉水给行晟到了一大碗,随后又搬来小凳,取过小茶杯,给辰盈和淑泽安顿好。
“哥哥,你是不是煮了宵夜!”淑雅两眼发光地盯着淑泽。
淑泽正在倒水的双手顿了一顿,随后一派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都到了四更时分,你不怕不消食吗?”
“父君睡了几天,肯定饿了呀!”淑雅理直气壮地撒娇。
“你不要总是扯上别人。”淑泽睨了妹妹一眼。
“你到底有没有煮宵夜?”
淑泽冷哼一声,重重地将手中水壶放下,将茶杯塞给淑雅。
“不跟你啰嗦,我先回去看着粥。”
淑雅愉悦地欢呼一声,扑到辰盈身上蹭来蹭去。
行晟摸了摸女儿的后背,问她:“你哥哥为什么学了煮饭的本事?”
“呃……”淑雅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其中缘由,最后说道:“因为行朝叔君说,总不能走到半路就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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