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贤妃细查顾蘅的反应,心里更落实了她对元幼祺无意这件事。
如此最好。她默默庆幸。
可是,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若她对宝祥无意,为什么当初巴巴儿地找机会与宝祥相识?她在宝祥的身上,想图谋些什么?
她说她是齐映月……
现在,韦贤妃已经不似初初知道这种诡异事的时候那般害怕了。她不是那起子愚夫蠢妇,她相信凡事既存在,则必有渊源。
那么,顾蘅她方才说过什么来着?她说,她当初接近自己,是为了看看勇毅侯的妹子是个怎样的人。
还有什么来着?
【敬言爱慕之人的妹妹是个怎样的人……】
韦贤妃的脑中霍然跳出这句话来。她只觉得浑身僵冷。
十六年前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回放,曾经的某种猜测,再一次在韦贤妃的心中升腾起来,那是早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猜测。
韦贤妃强抑着“咚咚”狂乱的心跳,不动声色地来回打量着正叙说些无谓客套话的顾蘅与元幼祺。
宝祥的眼睛,与敬言的怎么那么像?
而顾蘅,她看着这双像极了敬言的眼睛,心中会有怎样的波澜?
再一次,韦贤妃对顾蘅起了杀心——
她猜想着,若顾蘅真的是齐映月,那么顾蘅的目的极有可能与她的有着某些重合,比如复仇。
但是复仇之后呢?顾蘅会怎么做?
她会不会将一切的真相都告诉宝祥?
甚至,她会不会把宝祥从自己的身边夺走,从此,母女成为陌路?
韦贤妃的整个身体都冰凉了。
若说折磨死昏君是她此生的目标,那么失去元幼祺,就是她此生的最怕。
与宝祥陌路……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母妃?母妃?”元幼祺的声音回响在韦贤妃的耳边,唤回了她松散的神魂。
韦贤妃悚然盯着元幼祺,盯得元幼祺一脸莫名。
“母妃,您怎么了?”元幼祺担心道。
韦贤妃疲惫摇头,“你方才说什么?”
元幼祺眨眨眼,道:“昭妃娘娘要回宫,孩儿说要替母妃送送她。”
韦贤妃转向顾蘅:“回宫?”
顾蘅回以她一个了然的淡笑。
韦贤妃此刻厌恶极了她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笑容。
“已经叨扰娘娘许久了,妾身也该回去了。”顾蘅道。
“也好。”韦贤妃没心情再与她客套多做挽留。
不过,韦贤妃也觉得奇怪,以顾蘅的性子,难道不该出言拒绝元幼祺的相送吗?她自己可是极想阻止自己的孩儿去送这个女人的。
然而,韦贤妃想到顾蘅入宫,元幼祺必定难过,想是昨夜一晚都没好睡吧?不然怎么顶着两个黑眼圈就来问安了?
罢了,就容她送上一送,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宝祥又是个懂得分寸的孩子,难道还能被哪个嚼舌根的抓了把柄不成?
终究是天下慈母心肠,面对自己的孩儿的时候都是一般的。
“宝祥便代母妃送一送昭妃吧。”韦贤妃答应了。
元幼祺原本只存着三成期待,孰料,阿蘅不出言拒绝,母妃也居然答应了,这……真是喜从天降啊!
她恨不得马上跳起身,与顾蘅单独相处,哪怕只是一瞬,都是好的。
顾蘅却是不急的,对于元幼祺的跃跃欲试也是不理不睬。
她笑吟吟地转向韦贤妃,“妾身观凤仪宫宽敞阔大,想来娘娘的藏书颇丰。”
藏书?韦贤妃挑眉。这又是打什么机锋?
只听顾蘅续道:“妾身往日在家,便只喜欢读书。昨日观燕来宫中,似乎存书有限。陛下国事繁忙,妾身实不忍以这等小事打扰。”
“昭妃是想借看本宫的藏书吗?”韦贤妃凉道。
“娘娘明慧,确是如此。”
“你何时需要,差人来借就是。”
“那妾身先谢过娘娘了。”
“不值什么。”
韦贤妃言罢,心中冷笑:不知这女子打着借书的名头,又要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哼!且看她如何!
该说的,既已说完,顾蘅便不再罗嗦,向韦贤妃行罢礼,转身便走。
竟是将戳在一旁的元幼祺视作无物。
韦贤妃见状,柳眉倒竖:那是我的孩儿!不是路边无人要的猫儿狗儿!你那是什么态度!什么嘴脸!
反观元幼祺,被顾蘅冷落,不仅没脾气,还笑呵呵地缀在顾蘅的身后,跟班都没这么殷勤的。
韦贤妃登时一口老血梗在嗓子眼儿,真想指着元幼祺的鼻子大骂她丢人没出息。
可是,人家根本都不给她一个正脸,话都不废半句,颠颠儿地和着顾蘅的脚步,出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韦贤妃:我没有这样的崽儿!丢死个人!
顾蘅(冷冷):本来就不是你的崽儿。
元幼祺(大哭):我到底是谁的崽儿啊!
☆、第五十一章
凤仪宫外。
游禄远远地跟在元幼祺与顾蘅的后面。他不知道前面那两位贵人在说着些什么, 更不敢去偷听哪怕一点点儿。
这当然不仅仅因为唐喜此刻就跟在他的旁边, 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生恐他有半分逾越。更因为, 前面那两位都是什么人物啊?一个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一个是昨日刚入了宫, 风头正劲的昭妃娘娘。
莫说他们二人只是寻常说话了,就是真有那么点儿什么, 游禄也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乱嚼舌根子啊。
嘶……能有什么!瞎琢磨!
游禄缩了缩脖子, 觉得自己还是少胡思乱想些, 脑袋在脖颈上待得才牢靠。
难得两个人独处,元幼祺心里幸福得“噗噗噗”地冒着泡泡。
她每每见到顾蘅, 脑子就很有些不像自己的, 浑不像平时那个稳重的俊王爷。
“阿蘅……”她挨挨蹭蹭在顾蘅的身旁,倒像一个羞羞怯怯的小媳妇儿。
顾蘅缓下脚步,侧眸看她, “深宫之中,殿下最好还是称我昭妃娘娘。”
元幼祺怔了怔, 一句话, 将她拉扯回到现实之中, 原本有些泛红的脸庞也冰了下来。
顾蘅不是韦贤妃,她对元幼祺给予的更多是严格的教导和大方向的把握,她不会在这座危机四伏的深宫之中,对元幼祺莫名其妙地生出些莫名其妙的疼惜来。
于是,她停住了脚步, 向元幼祺道:“殿下送到这里便可以了,请回吧。”
毫无征兆地被下了逐客令,元幼祺的心情绝谈不上好。
她也停下脚步,表情极其认真,“阿蘅,到了现在,你还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何入宫吗?”
顾蘅听她还固执地称自己为“阿蘅”,蹙了蹙眉。
这孩子与敬言有着近似的固执。罢了,只要不在旁人的面前这般称呼,也不必计较这些小小的细节了。
她回看元幼祺,回答得亦是简略:“不能。”
“那什么时候能……”
“不要再问我这样的问题,你不会得到答案。”顾蘅平静道。
元幼祺滞住。
顾蘅顿了顿,缓声道:“回去吧,别让你母妃担心。”
这语气,完全是一个大人对待孩子的语气了。
元幼祺大感失落,不甘心道:“你既然不喜欢我来送你,为什么方才在母妃宫中不果断拒绝?”
“我不让你送,你便不会送了吗?”顾蘅反诘道。
元幼祺语滞。
“那样的话,你又会与我多做争论,会让你母妃如何想?”顾蘅依旧平静地看着元幼祺。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了,扫了一眼后面,游禄与唐喜不知落后在何处了。她于是抬手轻拍了拍元幼祺的脸颊,“你好生的。别无端生事。”
元幼祺只觉得脸颊上一阵熟悉的香气,滑腻温香的触感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一个短而又短的幻梦。
她惊然回神的时候,顾蘅已经抽回手去了。
元幼祺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或许就是之前在凤仪宫的那种,除了甜,所有的滋味都惨杂在了其中。
“有几句话,与你说。你先别急着走。”元幼祺嗫嚅道。
她是个聪明人,一时的混沌被顾蘅点醒,就不会再在此处沉迷于那种自己一厢情愿编织的旖旎幻境了。但为了顾蘅好,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罗嗦几句。
顾蘅凝着她认真又迟疑的模样,“请讲。”
“离了这里,你还要去哪儿?”元幼祺先问道。
“不去哪儿,回燕来宫。”顾蘅如实道。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元幼祺沉吟道:“如此也好。后宫鱼龙混杂,各宫的情况更是复杂难明。你又刚入宫,了解清楚之前还是少做接触,才是更安全的。”
她说着,又道:“不过,母妃这里,你尽可以放心前来。有我在,母妃不会难为你的!”
元幼祺说得诚挚,表情更是诚挚,顾蘅的心头顿觉一暖。
她孤身一人置身在这深宫之中,要凭借一己之力,做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纵然她心思坚毅,性子又刚强,那种孤寂与凄凉之感,也是可以想象的。好比昨夜,身处那座顾敬言曾经屈辱生活了三年的燕来宫,万籁俱寂的时候,回想往事,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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