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热水送完,想再去找苏冷清,管事又把他叫过去,书院出了这种事,倒霉的不会是那帮学生,只能是风筵这只替罪羊。
最后一次交班,李大头凑过头来,问那些事是不是真的,苏冷清真当过他的暖床小厮?这下子可把风筵给惊呆了,这是打哪听来的恶毒谣言?!
丢了书院差事,风筵万般心焦,倒不是在乎那份工,而是心疼那苏冷清,平白无故受了委屈,还得待在书院煎熬,不好发作不好解释,这事只会越描越黑。
若是那豁达的性子,风筵也不会这般心焦,但偏偏苏冷清是心较比干多一窍,没事都能想出事来,更何况这次是真的有事,还不把自己憋出病来?!
书院可不是谁都能进得去,风筵差点就想硬闯进去,但又怕让待他一直不错的管事为难!
没过几日,温玉怀倒是来了,见他丢了差事,便举荐他去东家米铺干活。
柴米油盐的日子还得过下去,风筵也不想让温玉怀担心,白日去那米铺干活,中午跑去书院门口,央求李大头帮他传话,希望苏冷清能够见他一面,谣言绝非出自他的口中。
通传了数十次,苏冷清自是不理,李大头吃够了瘪,也开始躲着风筵。
偏巧就在这个时候,风筵又碰到那位张公子,苏冷清的同窗张合韵的哥哥。
这回碰面是在青天白日,张公子正跟弟弟交代什么,手中拿着一把扇子,天不热却在扇呀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斯文模样。
上次是在夜晚没看清楚,风筵此刻只觉他很面熟,特别那副摇扇子的姿态,似乎此前在哪见过。
待看清扇面写着‘无一漏’三个字,风筵顿时想起三年前苏冷清在嘉城结识的几位公子,当中就有这位摇着扇子的‘无一漏’公子。
风筵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但却对他的扇面记得清楚,‘无一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曾问过比他聪明的阿辰,阿辰戏说那是在讲夜壶,想必这位公子运气不好,总买到漏尿的夜壶吧?!
风家案子是在嘉城宣判,张公子怎可能不知晓?!想必他也去过山城,听得一些龌龊谣言,那是五娘为了中伤他,故意放出的流言蜚语。
张家兄弟都是读书人,怎也跟那乡民一般,甚至比他们更加可恶,平白无故中伤同窗。
风筵当即怒火中烧,上前抓着张家兄弟,一人一拳打翻在地,兜里掏出一把铜板,摔张家兄弟脸上怒道:“我当你们都是正人君子,谁知道你们是卑鄙小人,胡说八道毁人清誉,拿了你的钱我都觉脏手!”
☆、第三四章
那张家兄弟挨了打,大庭广众下丢了面子,哪里肯善罢甘休,爬起来想对风筵动手,人还没有扑到跟前,又被风筵一脚一个踢倒了!
这一下可热闹了,连门房都出来了,将张家兄弟扶起来,又挡在风筵的面前,毕竟是书院的学生,闹出人命怎么得了?!
就在这个档口,风筵看到苏冷清走出书院,那种恨到极致的眼神,一下子浇熄他的满腔怒火!
苏冷清本来就在病中,此番又听到李大头说,风筵当众打了张家兄弟,据说是张家兄弟在背后泼他脏水。
日前为了谣言之事,钟夫子对他甚为不满,旁敲侧击警示嘲讽,偏偏苏冷清无从辩解,呕得心都要淌血了,回来后便一病不起。
苏冷清原本指望谣言快点平息,谁料风筵似在故意跟他作对,不仅日日前来书院寻他,还敢在书院门口打人闹事。
李大头对苏冷清说,风筵是为他出口气,但下手没个轻重,别真把人打死了!
苏冷清闻言冷笑数声,这哪里是在替他出气,分明是嫌脏水还没泼够,再往他头上扣个屎盆,好做实那莫须有的奸情。
风筵见苏冷清来了,忍不住解释道:“冷清,他们造谣污蔑……”
啪!一记沉重耳光,打得风筵目瞪口呆,就听到苏冷清恨声道:“滚!”
这可是第二次扇风筵耳光,第一次是酒后轻薄于他,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风筵捂着半边脸,呆呆望着他,愕然道:“你……”
苏冷清强撑着病躯,面容憔悴双眼血红,仇恨眼神怒瞪着他,声音沙哑道:“你还嫌不够丢人,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书院学生都在看着,门口围了不少路人,苏冷清是爱面子的人,也难怪会气得打他,风筵瞪那张氏兄弟,最终还是咬牙离去。
张氏兄弟挨打本想追究,但在苏冷清冰冷目光下,虽然愤慨却又作罢了。
苏冷清不是没认出张家大哥,只是顾忌颜面没有点破。张合韵还得在此读书,真真闹到夫子面前,抖出背后嚼人舌根,张合韵的脸子也挂不住!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氏兄弟先按下这口气,等来日离了众人视线,还怕寻不到风筵报仇?!
经风筵这么一闹腾,苏冷清恨出了一身汗,那烧当晚倒是退了。
第二日,苏冷清再看张合韵一瘸一拐走进讲堂,在众人心知肚明的注视下,窘得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郁卒心情顿时舒缓几分,病也随着心情渐渐好转。
等那病好之后,苏冷清回了一趟老屋,拿起收拾好的包袱,再将锁匙塞进门缝,算与风筵一刀两断。
等到晚上风筵回来,开门看到地上锁匙,又看到内屋包袱不见了,当下也就猜到苏冷清的意思。
隔日,风筵央求温玉怀进书院找苏冷清帮他解释,温玉怀是极不愿跟苏冷清打交道,但此刻见风筵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拒绝,硬着头皮去了书院。
书院在旁人眼里很是稀奇,但对温玉怀来说不过尔尔,温玉怀只管跟着学生进去,竟然也没人拦着他。
温玉怀进去之后,没急着找苏冷清,将书院逛了一圈,看看书阁听听讲堂,最后才堵着从讲堂出来的苏冷清。
苏冷清见到他也不意外,仿佛他就该在书院出现,理也不理兀自走开,直到温玉怀跟他进房,才皱着眉头盯着他。
温玉怀开门见山道:“这事也不能怪风筵,跟你一样含冤莫白,要怪就怪张氏兄弟,他也教训过那俩人,你还想要他怎么样?!”
苏冷清冷笑,一语双关道:“我就是不想要他怎样,也不想他要我怎么样!”
温玉怀皱起眉头,就听苏冷清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我早跟他说过,他爱怎样就怎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我苏冷清非是那种人!”
苏冷清咬重那个‘道’字,温玉怀也算听明白了,流言蜚语只是药引,摆脱纠缠才是根因,说到底他苏冷清不好龙阳,风筵越深情越让他苦恼。
温玉怀打书院出来,想着如何劝解风筵,却看皇榜那边人头涌动,文人士子都在议论纷纷,不知天下又出什么大事!
忽如一夜西风来,全天下贴满皇榜:太子筱篁因病之故,主动请辞太子之位,圣上顾念河山大统,故而准了太子之请,封为福王赏赐封地,即日离开京城赴任。
废太子的消息一出,百姓也就听个热闹,士大夫们皆为震惊,谁都知道请辞是假,皇上想要废长立幼,近日召回皇城的二皇子筱辛,有可能会被圣上立为太子。
钟璞熠、万玉年等曾为皇子讲学的鸿儒们,便联名上书请保太子筱篁,洋洋洒洒写了长篇大论,无非夸赞太子仁德贤明,废长立幼不合祖上规制。
钟璞熠已经年迈眼花,近年来又落了手抖病,信函文章都让写得一手好字的苏冷清代劳,如今这篇万言上书自然又是由苏冷清来誊写。
上书没多少时日,皇榜变成了白榜,皇帝驾崩留下遗旨,传位二皇子筱辛!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同德,据闻前太子筱篁听闻父皇驾崩的消息病重,新帝顾念手足之情准许他吊唁之后,暂时不回北国封地,就留在皇城之内修养。
谁也没料到这么快新皇登基,保前太子的联名上书,没落到驾崩的圣上手中,反而被送到新皇的案头。
很快,开宗书院便被查封,钟璞熠、万玉年等人以妄论国事的罪名打入大牢,俩人的得意门生受到牵连,苏冷清更是因为代笔一同下狱。
本来,苏冷清可以免除这趟牢狱,只要在那写好的罪状上画押,条条都是钟璞熠的罪状,但大多数都是捏造污蔑。
苏冷清便将那状纸扔到一旁,不管审官再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昧着良心签字画押,为此还被革除功名打了板子,关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一天两顿吃着发馊发霉的牢饭。
可笑的是钟万两家在京城疏通打点,钟璞熠和万玉年关了月余又被放出,但苏冷清却一直被关在牢内,任凭风筵在外边跑断了腿,直到新帝立后大赦天下,才将坐牢两月的苏冷清放出来。
苏冷清是被风筵背回来,挨了打又吃睡不好,人都瘦成皮包骨头,一双眼空洞无力,就似久病未愈、元气大伤的人。
在他坐牢的这段时间,钟家万家严家柳家,都不曾在他的牢房露面,只有风筵逮到空就凑过来,苦脸跟他说些听了心烦的消息:什么钟璞熠已经放出来了,但钟家人却不肯接见他,说是老爷子重病在床,对苏冷清的事无能为力;什么柳文锦起初答应帮他,可自己跑了几趟柳府之后,柳文锦言辞就渐渐冷淡,甚至后来对他避而不见;什么严员外更是不肯帮忙,管家听他说是为苏冷清的事,当即就把他撵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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