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宁知远原本是京畿将门之后,因得罪当朝权贵,被贬戍边数十载,最后病死任上,连棺椁都未运回,而是就地安葬!
战场上父子兄弟相残,这是风筵没想过的事,但现在决不能退一步,否则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风万侯会杀光所有的好人!
比阴谋诡计,十个风筵比不过一个耀祖;比马上武艺,十个耀祖比不过一个风筵;更何况此刻风筵一心护城,面对包围而来的敌人,铁戟在手豁命而战,不过几个回合就将耀祖挑下马背。
这算是留手了,风筵再怎么狠心,也做不到一枪挑了耀祖。
耀祖躺在地上呀呀叫,那七人也陆续倒下了,风筵端坐马上威风凛凛,风万侯知道不杀了大儿子,攻城拔寨是没指望了!
身后已经没人敢上前,风万侯耷拉眼皮子竖起,用马鞭指着风筵大叫道,一百两,买他的人头!
一百两是个大数字,风万侯深谙人心,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个,两个,三个,又是七八个一起涌上,个个眼中透着贪婪,恨不得抢了风筵的人头。
风筵一看这架势,手中铁戟不再留情,旋风似扫过去,杀人就跟那碾子似,一下子倒了一大片!
尸体和鲜血让贪婪暂时退却,有银子还得有命去花,听到同伴伸手求救哀嚎,看着白花花肠子流了一地,那帮乌合之众又一次胆怯了!
一人一马刚得喘息,就又听到风万侯的加价,两百两、两百两!
那个上午,风万侯喊价从一百到五百,风筵也足足杀退敌人五次,浑身浴血双眼通红,战马累垮尸体成堆,一直杀到嘉城兵马救驾而来!
期间,知府陪同泰子城头观战,赞叹风筵颇有武将之勇,但见泰子并无重用之意,此后便也不再多言。
等嘉城兵马举旗而来时,风万侯远远看到苏冷清,终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风家在山城作威作福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没想到这条老命,送在那孽种手里,风万侯被押进大牢时,仍然是不知悔悟,只恨当初不该让那女人留下这孽种。
☆、第十九章
风筵再次醒来已是身处嘉州大牢,三面森冷墙壁和一面腕粗木栏,隐隐约约听到隔壁的叫骂声和哭泣。
叫骂的是不甘输在儿子手上的风万侯,哭泣的是此刻变成怂包的风耀祖。
杀害官员形同谋反,风家不仅满门抄斩,只怕还要株连九族。
风万侯不在乎其他人,只是不甘毁了风家辛苦建立的山城霸业,而风耀祖此刻已经不在乎山城霸业,只为自己的小命痛哭流涕。
“……”
“为了一个苏家余孽,你就不顾念父兄之情,畜生啊畜生,当初在老屋我就该一棍子打死你,打死那个反骨头的阿辰!”
“……”
“畜生,你以为杀了老子,他苏冷清就会跟你好了?别做梦了,我风万侯今天就把这话撂下,你永远舔不着人家的脚后跟……”
“……”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还有那个苏家孽畜,你们别想过得安稳,你永远都是我风万侯的儿子,你永远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风万侯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叫骂诅咒,苏醒后的风筵只是静坐角落,黯然想起耀宗、耀晴和耀辉。
要说是满门抄斩,风家除了个别家丁,其余都是为虎作伥的恶徒,哪个手中没几条血债?!
要说是株连九族,风万侯不容忤逆的性子,不等到别人来诛他九族,他自己早把族亲坑害无存,风家独他一族在山城称霸!
如今报应时候到了,风家也该把血债还清,只望风万侯和耀祖挨过阳世这一刀,来生能够做个规规矩矩的人!
风筵想到这里挣扎下床,隔墙对风万侯叩三个头,再怎么说风万侯都是他的亲爹,成全了天下公道和苏冷清,剩下的只有儿子对老子的不忍和无奈。
“你跪他,他看不到,他的心里只有恨,枉费你这番心意……”
风筵闻声转头,就见泰子静静站在门前,用一贯波澜不惊的语气说话:“你们非是隔着一堵墙,而是善与恶的天壤之别!”
泰子身后的护卫走到隔壁,很快听不见风万侯的叫骂,不等风筵开口为其求情,就听泰子说道:“放心吧,我的手下没那么暴戾,他只想让我们安安静静聊几句!”
风筵跪到泰子跟前,叩头道:“殿下,风家几名小仆和女眷,善良本分并无恶行,还请殿下不要冤杀、错杀……”
泰子淡淡道:“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风筵抬头对上他的眼眸,又赶紧低垂下头,老实招供道:“您脚上穿着宫中鞋子,又说别人称你为泰子,我就猜想您是太子殿下……”
泰子泰子,在宫中除了太子,还有谁敢乱用这个称呼?!
泰子淡淡道:“宫中被人叫得多了,倒也忘记我的本名,那日你问我便说了,没想却让你留心了!”
风筵叩头认罪道:“欺骗太子殿下,草民罪该万死!”
泰子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找刘三福吗?”
风筵低声道:“草民不知!”
泰子道:“我丢失一匹老马,它今年廿四岁,比我还虚长两岁……”
风筵不明所以看着他,就听到他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和它的母亲都生在天山脚下,我的母亲进京的前一个晚上,它的母亲因为生它难产而死,我的母亲含着眼泪抱着它,坐进那辆京城的皇家马车……”
这哪里是说一匹马,这分明是说自己的弟兄,风筵虽然不懂高贵的太子殿下,却能感到他说这匹马时的态度,跟自己提阿辰的语气差不多!
泰子道:“这次一道与它北行,没想半路被假扮成珠宝商、化名为刘三福的歹人掳去,虽然刘三福自称出自幽州,但我却辨认出他的嘉城口音,所以才会与你在嘉城相遇!”
风筵垂头道:“草民知罪!”
泰子道:“你有什么罪?”
风筵低声道:“我为将太子殿下引到山城,谎称刘三福会来风家贺喜!”
泰子淡淡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刘三福确实来了,但却不是来吃喜酒,而是来取你的人头!”
风筵大吃一惊,忍不住抬头,正对上泰子深邃眼眸,有道是君无戏言,作为未来的君王,眼前人不会胡诌。
泰子云淡风轻道:“风万侯二次集结的人马,刘三福就在其中,他把我的马卖给马贩子,马贩子几经转手卖到酚镇……”
接下来的事不用泰子再详述了,风筵陡然想起那匹寄养客栈的老马,再想起自己险些就将此马卖去肉案……
如此一来,风筵也不算欺骗泰子,甚至算是帮助泰子寻回爱马!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泰子转过话题道:“这几天,你的小厮一直待在府外,拿着那把花好月圆的扇子求见。我听说他跟风家积怨颇深,不知此番是来为你求情,还是想来陈述风家罪状。见他之前,我想先来听听你的说辞!”
原来苏冷清安然无恙,风筵眼眶微微发热,半晌才哽咽着道:“他原本是苏家公子,几十年前……”
风筵将那段鸠占鹊巢、恶奴欺主的风家罪行一一述来,听得泰子一边沉思一边点头,最后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没过几日,在泰子的主持下,这起惊天大案当堂宣判,风万侯风耀祖斩首示众,风家长子削籍为奴,其余家丁女眷依罪论处,风家二奶奶耀祖的母亲因为逼死乡邻、作恶多端被判与风万侯一同侯斩。
风万侯家财全部充公,被风家强占钱财的苦主,可凭字据前来讨要。风家戏子遣散原籍,苏冷清恢复自由之身,风府本就是苏家祖产,现在归还给苏冷清。
余星海之案一并宣判,除了余深雪之外,余家之人各受其罚,或斩、或充军、或是发配劳役。
山城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方面是大快人心,一方面又为大公子惋惜,毕竟风筵在山城有口皆碑,受其父牵连从此为奴,让那些受过大公子恩惠的人闻之不忍。
斩首之日,苏家公子来到刑场,风万侯在台前看到他,昂头破口大骂道:“呸,不要脸的东西,神气个什么劲?勾引男人的狐狸精,风家豢养的小玩意……”
原来在风筵成亲的那一日,寒叔酒中下了蒙汗药,灌晕戏楼一竿子打手,又将主犯汪伯吊绑楼前,便带苏冷清和几个戏子,在冯大接应下悄悄出城,直奔常老大的山寨而去。
本想等尘埃落定再回山城,后来发现风家父子仓皇出逃,并集结附近几个山头的乡勇。
苏冷清当机立断,赶去嘉城府衙报信。嘉城兵马及时来援,苏冷清功不可没!
风万侯恨透苏冷清,那孽子狠心绝他生路,不就是为了他苏冷清吗?!
一句句污言秽语宛如毒箭射来,苏家公子用寒冰似的眼神瞅着他,冷若冰霜道:“风万侯,你为非作歹欺行霸市的日子到头了,你们风家老祖宗不过是我苏家马房的下贱小厮,倘若你肯安生也不至落到绝户的地步!”
“你被那孽子睡过了,就忘了他是我风万侯的儿子?!”风万侯斜着三角眼,即便快要人头落地,仍怀着毒蛇心思道:“你苏家人活着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压我风家人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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