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头对泰子先生并不陌生,之前双方有过误会,但所幸后来化解了,此番再见熟络得很。
马贼头此番下山,一是向风万侯讨多年扣屎盆子的仇,二来则是信了冯大的游说,找个绝佳机会前来投诚。
这些年,风万侯控制着山城,不断招募乡勇团练,马贼们打家劫舍占不到便宜,再加上近年寨中缺水,最近又干涸一个泉眼,眼瞅着寨人快没活路,恰巧冯大在这时找上门,凭着几年进寨救人的功劳,终于说服了马贼头。
风家在山城横霸数十年,犯下血案累累,这边老管家正在讨饶,那边就听到咕隆一声,县太爷倒在地上,竟被活活吓死了。
刚刚经历这番混乱,山城人人自危,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倒也方便了余深雪协助知府大人整顿。
该做的事做完了,风家算是倒台了,风府养的一杆子打手,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剩下都是一些丫鬟小厮,三三两两聚集廊下,茫然无措惶恐不安。
耀祖的娘亲瘫坐在地,边哭边骂风筵是白眼狼,风筵此刻也顾不了许多,忙着替阿成包扎上药。
最能打的自然伤得最重,那一刻见阿成变成血人,风筵连气都透不上来了。阿成和冷清在他心里,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要他眼瞅着失去谁,那滋味还不如活剐了他。
等处理好阿成伤口,风筵再也支撑不住,倒在阿成的身边,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有人耳边叫道:“大少爷,大少爷……”
本是风府最卑贱的看门小厮,如今却看上去最为安生,但听闻风万侯犯上作乱,这可不是普通的罪名,下人们都担心受到牵连。
风筵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阿成还在身边,呼吸均匀脸色如常,摸摸额头也没发热,当下松了一口气,转脸就见小厮惶恐道:“大少爷,知府传您问话,请您去一趟风家祠堂!”
这一觉睡到第二日午后,真亏知府大人体恤,顾念他是有伤之身,过了午时才命人传唤。
风家祠堂被暂时征用,成为知府大人的衙门。佥事大人已经先行离去,只剩那位泰子先生端坐上位。
☆、第十八章
原以为要问风万侯的案子,谁料到风筵进去之后,就见一位戴着凤冠霞帔的女子,面容憔悴的站在堂前,不远处还有瑟瑟发颤的媒婆和小丫鬟。
风筵一下子愣住了,随后就明白过来,她就是自己要娶的玉娘。
迎亲队伍路上耽搁了,好不容易进了城,又撞上来势汹汹的马贼,队伍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只剩下新娘和丫鬟媒婆三个女眷,听说是风家出了大事故,想出城但城门已经关闭,三人只好在城中躲躲藏藏,直到今早才被乡勇们找到。
知府大人端坐下首,按照当朝的律法,宣判道:“章家收了风家聘书,大定小定礼数周全,虽没来得及拜堂成亲,章玉娘已算你风家的人!”
堂下一阵沉默,风筵望着女子,女子恰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竟都无语。
察觉气氛有异,知府再次发问,道:“你们二人,有何异议?”
风筵回过神来,因为身无功名,跪下回禀道:“大人,草民家逢变故,罪父罪弟尚未归案,委实不敢连累小姐,恳请大人做主,放章家小姐归去!”
“三媒六聘、礼书齐备,她就是你风家之人,岂能因故而反悔?!”知府皱眉,威严道:“你若想休妻,也要有理有据,符合七出之条。”
尚未合卺便要休妻,且不说她未犯七出,风筵茫然望向女子,这让章家小姐以后怎么嫁人?!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一旁玉娘忽然抬头,坚决道:“大人,小女子宁愿被休,也不愿嫁入风家!”
原来,玉娘在章家时,就听闻风家大少爷有养相公的癖好。
风家大少爷痴迷自己的书童,不愿成亲之事早就传遍乡邻,甚至传言大少爷是兔二爷,天生无法人道,嫁过去还不等于守活寡!
偏偏亲事父母做主,玉娘不愿意也没法。年后风老爷突然开口提亲,临镇的章家巴不得结亲讨好,才不管玉娘是不是愿意,风家大少爷是不是兔二爷,收了聘礼定了文书,这门亲事就此结成!
男不愿娶、女不愿嫁,知府看着堂下这对男女,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目光转向泰子先生,似在探寻他的意思。
泰子眼神几经变幻,盯着他们看了半晌,最终把目光投向风筵,淡淡道:“那封信笺是你派人送来的吧?”
风筵低垂下头。
泰子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淡淡道:“你知道我要找刘三福,借他之名引我前来,好听你击鼓鸣冤!”
“是……”堂前一阵沉默,风筵弓起身子,咬牙道:“小人用二钱银子,街边找了一个乞丐,让他把信笺扔进府衙……”
听到风筵招供,知府沉下脸子,叱道:“大胆狂徒,你可知罪?!”
知府大人动怒了,这罪怕是不会小。女眷们都受惊吓,忍不住打颤儿。
堂上就属风筵最镇定,筹谋之时就想好了,这会趁着阿辰没醒,赶紧把罪名给扛了。
“好大胆子,你可知你犯的是……”
知府话说一半,被泰子手势制止。这人堂上认罪,想必不怕砍头。
泰子目光移向玉娘,轻描淡写道:“可惜,小娘子尚未过门,无缘无故蒙此横祸……”
风筵果然变色,连连叩头道:“泰子先生,此事是我一人筹谋,与别人无干系,章家小姐更是无辜,求先生明断,求先生明断……”
“明断?”泰子先生微微挑眉,亦如嘉城相遇那般,不疾不徐深不可测。
风筵头在地上叩出血,惶恐之中口不择言道:“求先生念在嘉城,一面之缘的份上,放章家小姐回去吧!”
叩头之声不绝于耳,大少爷为自己求情,额血染红地面青砖,听得玉娘惊怒害怕。惊的是他犯重罪,怒的是牵连到她,怕的是生死未卜。
听风筵提起旧情,泰子先生莫名一笑,听得众人心脏一缩,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怎样的宣判。
提心吊胆之际,山城铜钟再次敲响,风万侯率领临镇的乡勇,打着剿杀马贼的旗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个回马枪。
这些乡勇熟悉地形,又有风万侯的带领,一边派人从正面进攻城门,一边派人从地道杀入,来了个内外夹击,杀得城内守军方寸大乱。
更有甚者起了反叛之心,嚷嚷着要绑了余深雪,却被及时赶来的马贼头常老大,像切西瓜似杀了几个,一下子稳住军心遏制颓势。
姜还是老的辣,常老大迅速将兵马调遣两队,一队支援守城军队,一队围剿城内出现的叛军。
常老大的人马都是死忠,得了命令不死不退,杀得风万侯那些怕死的偷袭队溃不成形,而城外的兵马不见突袭队得手,也渐渐丧失原本的锐气,打着打着就溃败下来,等待另外一个镇子的兵马来援助。
天亮时分,另一个镇子的人马也来了,攻城的人马壮大起来,风万侯骑在马上走到城下,对着城头上的余深雪喊话:“城里的人听好了,马贼杀死朝廷命官,你们跟着他们造反,可是要株连九族!”
风万侯挥了挥手,让人抬上几具尸体,当中一具尸体正是昨日先行离去的佥事大人。他是在离城三百里的山头遇害,风万侯到达临镇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在通往省城的山道上埋伏,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佥事大人!
风万侯可不是笨蛋,知道自己此刻陷入绝境,唯有铤而走险杀了佥事一行人,把一切都推到马贼身上,兴许还能欺瞒朝廷逃过这一劫。
此人素来胆大,盘踞山城这些年,更是为所欲为,别人不敢做的事,他风万侯就敢干!
就在风万侯叫骂时,城门打开一马杀出,竟是身穿铠甲、手握长戟的风筵。
风万侯一时间愕然,没见过大儿子的戎装模样,更被那股沛然正气所震慑,毕竟是宁知远一手带大,沙场上颇有将门之风。
战场上的风筵已非跪在主屋,那个孝顺又懦弱的敦厚长子,眉间凝着无畏勇猛,内敛沉稳的马上雄姿,宁死不退的舍身信念,与那些团练兵勇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七八匹马围过去,耀祖冲在第一个,举着枪就刺过去。
风万侯恨风筵,因他是风家骨血,心却不向着风家;风耀祖恨风筵,不仅他心不向风家,还有他嫡长子的身份。
风筵再怎么不讨喜欢,但嫡长子的身份,仍让老爷子手下留情。
就拿苏家余孽苏冷清来说吧,在风筵的纵容下与老爷子故意作对,这要是换了旁人早被老爷子乱棍打死了,哪里还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麻烦!
风万侯心肠狠毒,遇事一向做绝,难得对人留情,但对风筵几次留手,倒让风耀嫉妒不已。
其实,风万侯并非有意留手,只是尚未摸清风筵的底细,毕竟宁知远当官数十年,风筵又一直跟随身边,万一结交什么官场人物,只要一封书信便能搬来救兵。
风万侯是在逐步试探之后,才慢慢确定风筵除了阿辰,背后竟没有大官做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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