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女人哀嚎起来,抱住那人的腿,阻止他向孩子走去。
他跌坐在地上,惊惧的看着追兵靠近。黑色的铁甲厚重结实,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说不定他真的知道。”那个人否定了女人的说法,甩开女人的手,走到他面前,“说到底,你也是沈家人,不是吗?来,告诉我,东西在哪里。”
女人闭紧了嘴巴,死死地盯着他。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那身影的样子。
那人俯下身他也看不到脸庞,只觉得有一层朦朦胧胧的光罩着,干净秀美的手向他伸过来,衣袖宽大,纹着精美的绣线。
“师兄。”另一个人影在他身后突然出现,从后面出手抓起他的衣领,枯瘦手抵在他的喉咙,声音却是干哑的,“还是我来吧。”
那只手在他的喉咙捏了捏,窒息的感觉袭来,令他发出抽气的呵呵声。
他被人从后面抓起来,提到女人面前:“不说的话,他很快就会没命。”
“图纸在哪里?”那个师兄走过来,用一种几近温柔缠绵的语气说话,“你说了,也许我们会放过他也不一定。”
“我……我……”女人目露惊慌,“放过他……没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脖颈间的手卡得更紧了,他试着蹬了两下腿挣脱,眼睛不受控制的溢出眼泪,世界一片模糊。
“但是!我还记得一点……”女人急忙补充,“不不不,是还有几个地方,有可能在那里……”
他被放了下来,那个师兄的声音又响起:“早说不就好了,何必遭这罪呢。”
“我……我说……”
他很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好像被什么梗塞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人在他面前倒下。
她的脖子歪向一边,双眼圆睁,猩红色的血液从她的口鼻流出来,渗入黑色的泥土里。
鹅毛大的雪花扑簌簌地往下掉。
天寒地冻,远处是杂乱喧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他追来。
因为不断奔跑,寒冷的空气猛烈灌入口鼻,呛人肺腑。
远处山头的火光将雪映成红色,和红色的血水掺杂在一起。
他被包围了,逃不掉了。
看着周围圈越来越小,而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他不禁害怕地闭上眼睛。
完了,他就要像他的母亲一样,死在这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师弟出声道:“图纸没找到,不如把他留下吧,怎么说也是沈家人,都是有天赋的。”
师兄端详着他:“好像有点道理。”
一扇门闭合,另一扇门打开,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以为他不会记得,下了药不是么?又是个孩子,哪里会记得那么多?
世上没有绝对,他是沈家人,天生就有聪明的脑袋,又利用师弟心中仅存的一点怜悯,就这么晃晃荡荡的,十六年,也就过去了。
因为仇恨,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皇在临终前,对旧爱愧疚忏悔,对远方没见过几次面的儿子念念不忘,拖着病体煎熬病痛,他能看着老国师与世家沉浸在神仙散迷醉的荒唐中,冷眼看着他们的生命就这么消散。
终有一日,他们犯下的恶,会有报应降临,不论上天是否有灵。
===
灵则从恶梦中惊醒。
又梦到了,许是和叶景枢达成了和解,这一次他没有乱入惊扰梦境。
满头是汗,从床上坐起来,庆叔就在床边灼灼地看着他。知道他刚缓过来神,庆叔倒了杯温水给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灵则道,“侥幸能活下来,不是应该走才是吗?”
没有动作,庆叔沉默的看着他。
“我搞不明白,都这样了,你为何还要执意留在我身边。”灵则自顾自地说着话,“是觉得愧疚吗?对不起我,想要赎罪?”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他打开窗户,寒风吹进来,细盐般的雪缓缓飘落,“是该叫叔叔……亦或是师父,毕竟你教了我那么多。”
寒风吹得人眼眶发红发疼。
“也许该道声恩公,毕竟没有你,就没有我了。”
庆叔沉默,看着灵则放下茶杯,远走而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一生痴迷医药,即使和沈家嫡系相比,也不会差,应该说,他们兄弟俩都不差,可惜他们是旁支,就此与核心无缘。
就这么被送入师父那里,学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之道,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一生所求,就这么夭折中断,还是孩童之时,就要为了权势勾心斗角,等到爬到万人之上,自然要加诸报复回去。
罪魁祸首,不得好死。
报复是往复循环的,永远在轮回。
眼看昔日的孩童一天天长大,他心中的愧疚不安,也越来越多。
不用那孩子出手,他便自己毁了自己。
面容灼烧至难辨丑陋,声色全毁,唯有一双眼睛,还能留住。
他看着那个孩子,一步步将人引至深渊,可也看着他,因为一点善良,努力去弥补他们犯下的罪过。
能逃出来的,就那么三个孩子。陈一意和三娘也是旁支,因为当时在外,侥幸逃过一劫,他们没有忘记仇恨,就这么扶持着走到了现在。
他们沈家,终究还是有血脉留了下来。
===
其实灵则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在叶景枢大量遣散宫人后,这座皇宫便更加冷清了,走上半天都不见得能见到一条人影。
哪里有灯光,就往哪里去。
落叶已飘尽,只剩光秃秃的褐色枝桠。
他缓步走入这个安静的地方。
冰凉的石桌石椅,有一人独坐在上面,就着绵绵细雪,自酌自饮。
雪花被压碎,发出细微的声响。
叶景枢抬眸:“来做什么?改主意了?”
说是派人围住了摘星楼,叶景枢其实没有禁止灵则出入。
要是他愿意,自是可以出来。
“不改,也改不了。”
喉结鼓动,发出不甚清楚的哼声,伴着酒气,叶景枢道:“也是哦,都到这一步了,国师大人能掐会算,不如发一回慈悲,告诉我,有哪些人会死,可以早点准备后事。”
灵则定定地看着他,缓声道:“……陛下醉了。”
“没有,中原的酒没有秦地烈。”叶景枢直起身,手撑额头,打了个酒嗝。
明明已经受不了了。
没有宫人,灵则伸手去扶他:“我扶您回去吧,别喝了。”
天这么冷,叶景枢没有完全适应这里,骤然喝这么多,回头又要病了。
如果不是无奈,叶景枢又怎么会喝这么多?
“灵则,你说,我待你好不好?”叶景枢忽然笑起来,“你都这样了,我还是没有把你的底交出来。”
灵则沉默地揽起叶景枢,迈步往回走。
他该说什么?
真相那么残忍。
叶景枢不是完全无辜的,早在他还无所觉的时候,他就参与其中了。
大魏的江山,他不要,可不能看着它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中,如果说有谁还能在劫后挺住,也就只有叶景枢了。
——早在那个时候,沈家就已经知道了最后会登大宝的人是谁。也就是那个时候,先帝放任老国师联合世家,将沈家付之一炬,将这个秘密埋藏。
他从来都没有说自己想要灭沈家,善于揣度帝心的老国师察觉到这一点,恰巧沈家有他一直想要的东西,联合世家灭了沈家满门。这样,先皇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骗自己,不是自己不给沈家生路的,而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所以一场天火降临了。
秦燕正是因为隐隐猜到了,才选择离去,不许叶景枢入京一步,她不能接受,自己儿子的帝位,来得这般血腥残忍。
所以,她是秦燕,是秦地郡主,唯独不是秦妃。
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叶景枢忽然道:“其实我觉得楼心明说得挺有道理的,如果没有这些事,我可能……可能真的会喜欢你……毕竟你,真的很符合我想要的那个人。”
脚步一滞,灵则浑身僵硬。叶景枢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偏偏叶景枢还毫无所觉,天冷得很,他喝了那么多酒,肚腹烧得厉害,脑袋昏沉,一把抱住灵则,将头搭在他肩上,说话呼出的热气将灵则的耳根喷红:“漂亮,聪明,还是母亲心心念念的沈家之人,这么一个儿媳妇,她肯定喜欢……唔,连高度都刚刚好……楼心明真的得开口叫婶婶了,你准备好红包了吗……”
灵则尽量控制自己别去听叶景枢在说什么:“婶婶……是……是什么鬼?”
“你不知道吗?”叶景枢掰正他的脸,微微低下头,暗绿色的瞳眸像最深最浓的碧湖,他嘴角勾起,泛着笑意,“楼心明那小子得叫我叔叔啊。”
什么鬼啊!真是见鬼了,他居然在这里听叶景枢胡扯,叔叔婶婶什么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 45 章
45
一路跌跌撞撞,总算将叶景枢扶到寝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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