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和顺,不爱与人争辩?”
“擅长琴棋书画,惯用的兵器是剑?”
听完梁御风一番描述,黄一铭差点吐血。
“梁公子,请恕黄某直言。照你这种说法,我是无法绘出此人画像的,更无法据此推断出他的身份。”
他见梁御风想要争辩,只得解释道:“我需要更准确的资料。例如他身高几许?”
“就是中等身高啊。”
“何谓中等?”
“呃,不高也不矮喽。”
“再具体点!”
“呃,比我十七岁的时候高一点点?”
“不,我需要更准确的描述,是六尺许、七尺甚至八尺?”黄一铭很无力。
“不知道啊,没人给他量过啊。”梁御风摊手。
“那请问梁公子你十七岁时身高几许?”
“呃,具体的我不记得了,反正肯定比我现在矮喽……”梁御风很苦恼。
“你!”石桐宇听不下去,拍案而起。
梁御风大惊,拱手讨饶:“哥哥莫气!这有什么好记的呢?就算知道又怎样?都三年了,谁还不长个头的吗?”
黄一铭揉了揉眉心,无力道:“也罢,那请问梁公子,此人是胖是瘦?”
“哦,他不胖也不瘦。”
“……”黄一铭无语,又道,“那此人五官面目可有何特征?”
“嗯,他相貌儒雅,很是好看。”
“……不,我是问他的五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呃,特别……斯文?”
“……罢了。那他的面孔及其他明显部位有没有什么胎记?痣癍?伤痕?”
“当然没有了!都说他生得很好看了。”
“……好吧,那么他的佩剑或随身物件上有没有什么特殊标记?”
“没有。他是被我爹抓回岛上的,此前已在海上被洗劫一空,什么物件都没了。他后来用的剑穿的衣服都是我的。”
“……”黄一铭感到自己再也问不下去了。
石桐宇更是面沉似水。
中原世家子弟大多颇有涵养,体貌端正,习剑者更是十之八九,梁少爷说了这么一大堆,全是没用的废话,没一样能当作辨认特征。
梁御风等了片刻,见他们不再提问,笑道:“诶?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石桐宇盯着他,脸色阴晴不定,拿不准他是装疯卖傻还是真个糊涂。
可即便这货是在装疯卖傻,又能怎样?自己总不能杀了他……
黄一铭见状,叹气道:“不必了。”
以他心智,自是隐约猜到几分,梁少爷插科打诨,非暴力不合作,多半是怕他们问出那人样貌后过河拆桥……
他望向石桐宇,正色道:“石兄,如此只能用笨办法了。”
“什么笨办法?”梁御风很好奇,抢先开口。
黄一铭缓缓道:“假设黄某的推测是对的,那此人不外乎是位世家公子。他可以不在江湖上抛头露面,扬名立万。但某些场合他却是必须出现的。”
石桐宇的眼睛亮了。
“名门世家,最讲究礼节仪式,家族的生、冠、婚、丧四礼是人人都必须参加的。”
石桐宇沉吟:“这其中有些场合颇为私密,外人是很难混入的。”
黄一铭点头:“不错。但,婚礼却是例外。”
办喜事讲究个热闹,这些家主哪个不是名满江湖之辈?可说是知交满天下。喜帖当然也是到处派发了。接了帖子前去随贺的宾客自然也是绝不会少的。
凡是有点交情的门派家族,即便掌门家主自己不得空,也都会指派小字辈们前去道喜。
故而这样的场合,不但办喜事这家的子弟从上到下均会出席,与他家交好的世家子弟想必也不会来得少了。
来的人越全,一次见到的人不就更多?
要找人的话,当然是这样的场合最合适!
——何况这样找人,就必须仰仗梁御风去当面辨认,无法撇开他单独行事,想必就不会招致他的反对了!
果然,他话音才落,梁少爷就一下子跳了起来:“对啊!”
他竖起大拇指,笑吟吟道:“黄大哥,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
☆、名楼风云
整个江湖,最近最知名的一场婚礼就在江州。
霹雳堂雷家。
雷五公子,雷策。
江州大街小巷,连贩夫走卒市井中人,都对这桩即将到来的大喜之事津津乐道。
风华正茂的少年英雄,一夕成名,意气风发。如今衣锦还乡,又将娶妻。人生最风光得意之时,莫过于此。这样的传奇又有谁不爱听呢?本地人更是以他为傲。
不出三日,江州大大小小的茶楼里,甚至连雷五公子三刺金寇、跻身少侠榜首的说书段子都冒出来了。
江州可是霹雳堂的总堂所在,雷家的地头,雷五公子当然是本地人心目中的英雄,引以为豪的少年侠士。什么恶人榜之流的传言,哪能跟他的事迹相提并论!
梁御风跟着石桐宇游走于市井之间,发现茶馆也好,酒肆也罢,都很少再听到自己的段子,到处都是雷五的传奇。心情大好之余,不由默默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唏嘘,强龙不压地头蛇。
八卦这种事,果然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向!
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江州城里的浔阳楼,因浔阳江而得名。大文豪苏东坡曾挥毫为此楼题匾,反贼头子宋江更在此醉酒题反诗,引出梁山泊好汉大闹江州的传奇。江湖豪杰武林同道格外青睐此地,也就不难理解了。
梁御风和石桐宇两人上得二楼来,只见闹哄哄一片人头攒动。
台上那说书先生一拍醒木,说道:“书接上回,话说那五公子虽然刺杀了金国大将檀师成,却被毒箭所伤,正中胸腹,侥幸突出重围,后头又有金兵紧追不舍。他拐进一条巷弄,毒伤迸发,道一声天要亡我,不支倒地。这时却有一户人家,悄悄开后门救了他进去。这正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梁御风笑道:“咦,这里也在说这个段子。”
石桐宇却不多话,径自寻了个空座位坐下。茶博士赶忙送上茶水干果。
台上那说书的卖了个关子,道:“诸位看官,可知这救人的是谁?”
底下有人凑趣道:“自古英雄配美人,现下英雄落难,想必是美人来救了!”
说书的笑道:“这位爷说得好!且说巷弄深处这户人家,原是一富足商户。可惜得了时疫一命呜呼,身后遗下娇滴滴俏生生一位新寡文君。若要问她生得如何,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一身缟素更衬出十分颜色。此女名唤闵三娘,雷五公子重伤不支,便是被这位俏寡妇救回了家。”
石桐宇听他说出闵三娘名字,不由一怔。
他们两个上这浔阳楼来,当然不是为了游览名胜,而是想看看有什么机会可以正大光明去参加雷策的婚礼。毕竟他们要找人,最好是可以混进正式宾客能进的内堂。
梁御风好奇道:“这位先生说的故事倒是与众不同。”
茶博士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小声赔笑道:“咱们这位范百舌范先生,可是江州城里的头一号。这段子也是他独一份的,您在别家决计听不到!”
那说书的呷了一口茶,又道:“在座列位,想必都知晓雷五公子丰神俊朗,乃是我们江州城里头一号的美男子。便连与他并称浔阳三英的另两位公子也有所不及。那闵三娘孀居在家,孤枕难眠,见得五公子容貌,顿时春心萌动,情热如火。当下也不顾自己身娇体弱,半抱半拖将五公子救回家中。待得追兵到来,挨家挨户搜查,又不惜倾尽家财,一一打点,将破绽也都掩了过去。”
这时便有无赖怪叫道:“乖乖隆地咚!雷五这张小白脸生得值,生得妙,生得呱呱叫!”
底下顿时一阵哄笑。
石桐宇微蹙眉头。梁御风却翘起大拇指:“说别的我未必服,五公子那张脸却真是没话说。”
听人家乱说自己的八卦,跟听别人的八卦,那感受是大大的不同。梁少爷现下心情好极了,神清气爽,异常舒畅。
邻席有坐得近的浮浪子弟瞧见他相貌,拿话撩拨道:“这位公子你也不差啊。”
石桐宇一听,脸黑了大半。
梁御风却不以为忤,轻摇羽扇,悠然一笑:“那是那是。”
他顶着石桐宇的壳子,本就相貌脱俗,出类拔萃,难得还是个开得起玩笑的。那人一笑之下,不由多看了他好几眼。
那说书人瞧了他们这边一眼,又是一敲醒木:“只是五公子虽被她救回,所中毒箭好拔,剧毒攻心却难救。闵三娘无法可想,只得舍了性命,用樱桃小口为他吸出伤口毒血。却说那五公子昏沉之间,只觉伤口处覆上两瓣芳唇,滑腻温存,活色生香。有心推拒,慌乱中却触上俏寡妇那双纤纤素手,只觉柔若无骨,顿时心神荡漾,口中只喃喃道,这使不得。却已是骨酥神迷,再无气力推开了。”
满堂的大男人听到此处,想象那香艳景象,不由如痴如醉,只差没流下口水。一时竟是满堂为之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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