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妈妈先是推辞之后,之后便笑应下来,晌午留了饭后,才待人离了姚府住进姚家别院。
“公主这是要留了阿卿在京中长住啊!”姚老夫人轻叹一声。
姚大太太眉头紧皱,道了句:“那邱妈妈字字暗指姚家不过是代替公主照料阿卿,如今要接了人去,时间长了,阿卿怕要与我们生分了。”姚颜卿是姚大太太一手带大的,情分如同母子,想到这些怎能不伤心。
姚二太太见姚大太太拿着帕子抹着眼泪,叹了一声,安慰她道:“大嫂这话说的我可不赞同,阿卿是在咱们家长大的,断不会与咱们生分。”话落,见姚老夫人亦跟着垂泪,忙又道:“阿卿若能高中,是否能留在京中暂且不提,便是留在了京里,咱们在京里也是置办了宅子的,不愁阿卿没有落脚的地方……”
姚二太太话还未说完,姚大太太就接了口:“就是没有宅子,咱们还置办不起不成,一会就让人先上京打点一下,没得让阿卿去侯府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
姚老夫人轻叹一声,虽舍不得自家养大的孩子就此离了身边与自己疏远,可却知在那京城若无人相护,仕途一路难走长远,又不愿瞧着他对生母过于冷淡,不免为难。
“阿卿这性子,我当真放心不下,与那边远了不行,近了,少不得又要遭了闲话,说阿卿攀附侯府,说到底还是这孩子命苦,若是修远还在,何至于如此。”说起早亡的幼子,姚老夫人泣不成声。
这道理谁人不知,可奈何造化弄人,一切都是命。
姚颜卿却不信命,在他看来,我命由我不由天,而八月初八这日,正是他改变命运的起点。
第5章
乡试放榜,姚颜卿与陈良、张光正皆榜上有名,消息传来,沈先生并不感到惊讶,反倒是书院内的学生对于三人的名次颇感意外,不曾想到头名竟是姚颜卿,而非张光正,因为不免议论纷纷。
沈先生凭心而论姚颜卿虽非他得意之弟子,却是写的一手锦绣文章,且文风老辣,言之有物,只观文章,倒好似是在官场中历练过一般,恰巧这一届江南乡试的考官翁大人最为偏爱此种文风,故而头名非张光正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多少为他感到惋惜。
“可惜了。”
沈夫人听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便问道:“可惜什么?”
沈先生微微一叹:“怀贤非乡试头名。”张光正字怀贤,这二字还是他及冠之年时由沈先生亲起。
沈夫人抿嘴一笑:“天下读书人多了,咱们江南又人才济济,便是他是你亲传弟子,难不成就要是解元了?”说完,有些好奇的问道:“头名是哪个先生教出来了?”
沈先生虽有几分偏好,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为乡试头名,亦是欢喜的,不免略有几分自得的抚着长须,眼底带了少许笑意:“是颜卿那孩子。”
沈夫人对姚颜卿的观感与沈先生不同,她却是格外喜欢长得俊俏嘴又甜的,便笑道:“都是你的弟子,哪个得了头名不一样?偏你就这般偏心了。”
沈先生讪然一笑,略有几分尴尬,摇头道:“倒也不是我偏心,只是我观他三载,这孩子颇有几分奸猾之相,如今少年得志我担心他移了性情,只怕于国于民不是一件幸事。”
沈夫人是沈先生的结发之妻,两人感情非比寻常,是以她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及,只一笑道:“我知你喜欢怀贤这孩子,因他性情与你颇为相似,只是,总不能像你才是好的,依我看来,像你反倒不是什么幸事,太过耿直于仕途无益。”
沈先生叹了一声,不得不承认沈夫人一席话确有道理,只是真若让他随波逐流,他确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沈先生这厢颇有些忧国忧民之心,福成长公主那边却已得了信儿,欣喜之于,忙让人去宣平侯府把三娘子叫了来。
姚若华得了信后,先与婆婆宣平侯夫人知会一声,之后才动身去了定远侯府。
姚若华相处不过五载,且还不是日日相对,母女情分实在说不上亲厚,见了福成长公主并无小女儿家在长辈面前的娇态,反倒是恭恭敬敬的见了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福成长公主十几年来心中惦记远在广陵的一双儿女,可真到了眼前,也实难亲厚起来,好在这几年下来,母女之间有来有往,相处的倒也得宜,让人扶起姚若华,福成长公主笑眯眯的开口道:“刚得了信,阿卿乡试中了头名,我想着这天大的好消息也得知会你一声。”
姚若华先是一怔,随即欢喜的都不知如何是好,手中的帕子攥的紧紧的,眼圈一红,细声细气的道:“是天大的好消息,母亲,阿卿可已动身进京?是不是让人去临江胡同的宅子先打点一下,免得阿卿进京住的不舒坦?”
福成长公主面上带着笑意,说道:“瞧你欢喜的都糊涂了,阿卿进京哪里能住临江胡同那边去,我早给他收拾好院子了,等他进京了直接就能住进来,正好四郎今年也要下场,两人一处念书岂不更好。”
定远侯杨锡共有四子五女,与原配生有一子一女,在福成长公主嫁进侯府前还育有两个庶子与三个庶女,之后与福成长公主又生下了一子一女,而福成长公主口中的四郎正是她与定远侯的幼子杨士英。
姚若华性情柔顺,甚至有些怯弱,平素里受了什么委屈也是一再忍让,当初进京备嫁时她住在定远侯暗地里没少受了闲气,是以无论如何她也不愿让同胞弟弟也受这般委屈,况且,她在京中住了将近五年,杨四郎是什么样子她如何不知,那样只知吟弄风花雪月的性子没得带坏了弟弟,想到这,她咬着下唇,窥着福成长公主的神色,犹豫了半响,才撑起胆子,说道:“母亲,怕是阿卿不会愿意,他素来极有主意,不若等他进京后在议可好?”
福成长公主眉间一挑,她模样生的极美,虽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不减,当初她怀着身子嫁给定远侯,而定远侯却无二话与她美颜的容颜未尝没有关系。
“这话是如何说的,住进自家还有什么可商议的。”福成长公主毕竟未与姚颜卿相处过,并不知他是何种性情,只是都说父形子肖,在她想来,姚颜卿的性子与姚修远必也有几分相似的,故而并未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
姚若华垂着眼,低声道:“母亲不知阿卿的性情,祖母与大伯母可谓是把他疼进心坎,万事都顺着他,不免宠的他行事由着性子来,任性的很。”
福成长公主却是一笑,甚是亲昵的拉了姚若华的手,笑道:“观你秉性便可知阿卿性情如何。”说罢,再不提这茬,只问起了姚若华在宣平侯过的可好。
姚若华的性子不管过的好与坏,只管是报喜不报忧的,忙道:“劳母亲惦记了,宣平侯府上下待女儿一向都好。”这话,便可看出姚若华与福成长公主母女之间的亲疏远近了,至亲母女,平日里说话怎会这般语态。
福成长公主也知她性情,当初闹出那样的乌龙来,华娘嘴上说的再好,在宣平侯府的日子却未必过的舒心,眼睛在姚若华的肚子上扫了一眼,福成长公主语气急了几分:“明个儿叫太医给你瞧瞧,不说有个哥儿傍身,就是有个女儿在膝下承欢也是好的。”
姚若华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心下苦涩难言,这些年因无子她不知听了多少的闲言碎语,可怀不了身子又能怪她不成,成亲四载,那人进她院子的次数怕是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般,就是她吃再多的药又能如何,只是这种闺房之事,她实在羞于与人言说。
福成长公主颇有些怒其不争的看了姚若华一眼,不知她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闷嘴葫芦似的女儿,眉头不由一皱,原想留了她用膳的心思就淡了去。
“有什么事只管使人来与我说,我是你的母亲,虽说早些年因为一些原因让你和阿卿长在姚家,可你们却是我肚子里出来的,骨肉至亲,我如何能不惦念着,若不然也不会把你嫁来京里,为的不就是母女之间能常来常往嘛!”福成长公主叹了一声,听自己这般苦口婆心,唤来的又是一声轻“嗯”,也失了耐心,便道:“听说你婆婆这几日身子不舒坦,今儿也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吧!我让人备了些补品你带回去与你婆婆。”
姚若华闻言一如既往的应下,语态和婉的与福成长公主道了别。
福成长公主神色颇为复杂轻叹一声,揉着额角,说道:“不养在身边终究是亲厚不起来,你瞧瞧,这都几年了,我对她不可谓不尽心,当年为了她的婚事不知操了多少心,让侯爷与老夫人都对我生了怨气,也不求她念着这份情儿,只是她这不冷不热的样子到底是伤我的心啊!”
薛妈妈是福成长公主奶娘的女儿,自幼就在福成长公主身边伺候,因关系亲厚,福成长公主待她也是不同,把她留到了十七岁就许了一个武官,做了官太太,谁知成亲未到一个月,就赶上了怛远之战,那武官上了战场最终也没能回来,薛妈妈也无心再嫁,索性就回了福成长公主身边继续伺候,是以福成长公主把她视为第一贴心人,就连她的管事邱妈妈尚且不及,故而这些心里话她也只与薛妈妈一人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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