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颜卿明白这个道理,能做京官的人身后少不得关系网复杂,可地方官员身后的势力却是有限的,即便京中有人做后盾,这个节骨眼上也会弃车保帅,他们自然会是他青云路上最好的踏脚石。
“学生谢老师提点。”姚颜卿起身深深作了一揖。
徐太傅见他明白自己的苦心,心里也是颇为欣慰,抬手压了压,让姚颜卿坐了下来,笑道:“你是个聪明人,便是我不提点你这些,你自己也能琢磨明白,我不过是希望你少走一些弯路。”
“老师对学生的用心,学生必铭记在心,永生不敢忘怀。”姚颜卿轻声说道,以晚辈的姿态为徐太傅斟了一杯茶。
徐太傅顺势端起盖碗呷了一口,又道:“这案子怕是会牵扯到温玉衡的身上,他是皇后娘娘的长兄,温家更是经世大族,动他便是动温家,这里面涉及到嫡庶争斗的问题,你需仔细一些,若是有机会便要避嫌,免得招了温家的眼,皇后娘娘可不是一个软柿子,她拿三皇子没有法子,保不准就会把火烧到你的身上来。”
姚颜卿轻应一声,在他看来,四皇子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他前世和四皇子燕溥打过的交道虽少,却记得他常年缠绵于病榻只上,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说不上几句话便会咳血,一看便知是短命之相,这样的人,圣人怎会将江山托付。
“老师,您觉得这件事会有温大人的手笔吗?”姚颜卿轻声问道,倒也谨慎,避开了肃州贪墨四字。
徐太傅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谁又会嫌银子烫手呢!越是大家族用钱的地方便越多,这一点你应比我还明白才是。”
姚颜卿微微一笑,姚家是商贾,想把生意做大自是少不了要在官员身上打点一二,若不然也不会年年都给福成长公主那送物什送银子,就连福成长公主都不嫌银子烫手,这世上还有谁会不对大笔的银钱动心呢!
“三皇子可是要从吴茂臣身上下手?”徐太傅到底为官多年,不用姚颜卿开口便猜中了答案。
姚颜卿笑道:“吴侍郎是得背锅了,不过也算不得冤,只可怜吴家老小要因他遭倾族之祸了。”温玉衡是皇后娘娘的长兄不可动,那便只有让吴侍郎负全责了,总不能这么大的贪墨案都是由下官经手,这话说出去也是叫人笑掉大牙的。
“吴茂臣那个老小子可不是吃素的。”徐太傅摇了摇头,冷笑一声,两人当年同在翰林院,对于吴茂臣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姚颜卿当年到刑部的时候,吴茂臣已经栽了,是以并未和他打过交道,不过想也知道能在户部侍郎这个位置坐稳七年的人,必是有几把刷子的。
“我且提点你一句,看紧了吴茂臣,他若是在牢里出了事,担责任的可不会是三皇子。”徐太傅拍了拍姚颜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姚颜卿嘴角轻勾,眸光冷了下,说道:“学生明白了。”
徐太傅留了姚颜卿用膳后才叫他回了家,徐太傅的夫人余氏从屋外进来,笑道:“可是说了一下午的话,平日里倒不曾见你这般提点于谁呢!”
“五郎这孩子是我老友的学生,也算是缘分,我又是他师座,既有这样的渊源我焉能不看顾一二。”徐太傅抚着长须微微一笑。
余氏抿嘴一笑:“我瞧着你待那孩子可比你那侄儿还要用心三分呢!”
“庸人岂能和良才相提并论。”徐太傅轻哼一声,面上带出了几许厌恶之色。
余氏见丈夫把姚颜卿比作良才美玉,心思一动,含笑问道:“你既这般喜欢那姚五郎,何不全了翁婿之缘。”她尚有两个待嫁闺中的女儿,年龄也与姚颜卿相配,如今正愁着做亲之事。
徐太傅曾也动过此念,可细想之后却是作罢,倒不是他嫌姚家商贾之家的缘故,而是姚颜卿他喜他才华,也知他必会走上青云之路,他观此子言谈之间对权势极其热衷,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好学生好下属,却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且姚颜卿生得一副桃花之相,实不会是良配。
“不妥。”徐太傅摇了摇头。
余氏嗔道:“我见你处处赞他,怎得就不妥了?莫不是咱们女儿还配不上他了?”
“你只知他出身广陵姚家,却不知他还是福成长公主的长子,他的亲事未必自己说得算,便是他自己点头同意,有一个做长公主的婆婆在,咱们女儿少不得也要受些委屈,你可能舍得。”徐太傅除了觉得姚颜卿生得一副桃花之相外,最紧要的是他复杂的身份,福成长公主的长媳可不是好做的。
余氏略惊,不想他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以前可不曾听人说起过福成长公主还有一长子。”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事情隔的年头久了,五郎又一直长在广陵,福成长公主亦另嫁,谁会不开眼的提及前事,没得叫定远侯心里不痛快。”徐太傅淡声说道。
“听你这般说那孩子倒也艰难。”余氏是内宅妇人,徐太傅身边也没有姨娘通房,是以心思并不复杂,心肠很是软和,想着姚颜卿这样复杂的身世,这孩子还如此争气,不免对他生了怜惜之心。
徐太傅轻叹一声:“何止简直,好在这孩子是个有气运的,得了圣人青睐。”
“圣人倒是念着骨肉至亲之情。”余氏笑道,和许多人都一样的想法,觉得姚颜卿是沾了福成长公主的光。
徐太傅淡淡一笑:“非也,圣人是念及君臣之情。”
余氏倒是不解了,歪着头瞧着徐太傅,等他解惑。
徐太傅乐得跟老妻闲聊几句,便道:“五郎生父是先皇时的状元郎,先皇爱惜他一身才华,只叫他在翰林院待了半年便派到了吏部任职,当年圣人掌管吏部,是以这姚修远和圣人亦有几分交情在,当日琼林宴,圣人提及了姚修远,更为五郎赐了表字,足见这些年圣人尚记得姚修远的功绩。”
“便是如此,你又知这里面没有福成长公主的缘故了?”余氏笑道,端起盖碗了润了润嗓子。
“妇人之见了不是,圣人若因舅甥情分照拂五郎,就长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杨家四郎怎得到现在还没有个授个爵。”徐太傅看的分明,虽说定远侯府现在瞧着似圣恩犹在,可只观其一,定远侯府现在请封的折子都未曾批下,便知圣人是厌了定远侯府。
徐太傅想到这,越发觉得姚颜卿机敏,观他进京这段时间,他与定远侯府并无多少走动,便是将来定远侯府失势,也不会连累到他的身上,虽说定远侯夫人是他生母,可这些年来他长在广陵姚家,便不亲近自己生母也不过叫人非议一两句罢了,细说起来,福成长公主为母亦是不慈,谁又能把不孝二字诉之他身。
第28章
姚颜卿一回临江胡同,还未等进门,便叫姚四郎给堵在了门口,他手脚甚是利落,一勾一带便把人给推倒了墙角去,姚颜卿一怔,还来不及问是怎回事,便听姚四郎道:“宣平侯夫人来了,正在里面等着你呢!”
姚颜卿远山似的长眉轻轻一挑,觉得有些意思,打五姐住到临江胡同这边来,许家来人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三次,还得算上许四郎亲自来的那一会,如今怎得就坐不住了,竟让宣平侯夫人亲自来了。
“既是在等我,怎得四哥还把我拦在这。”姚颜卿笑眯眯的说道,伸手一挡,架开了姚四郎的手,提步便要进院。
姚四郎把他一拉,低声道:“我瞧着那老太太可不是个好热的,人家还带了帮手来,没得你进去在吃亏了。”
姚颜卿笑问道:“她带了何人来?”
姚四郎嘴一撇:“宣平侯世子和许四郎都来了,人家行伍起家,就你这小身板可不够人家一个手指头推的。”
姚颜卿一掸无一丝皱褶的长摆,笑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们许家来了两兄弟,咱们姚家不也有两兄弟在,有何可惧。”说罢,拿眼上下扫了姚四郎一眼,打趣笑道:“我不够许家人一个手指头推的,我瞧着四哥身强力壮,可还能抵挡一二。”
姚四郎见他竟有闲心拿他来打趣,急的一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瞧着宣平侯府那家子的架势可不单单是来接五妹妹回府的,看着倒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在。”
姚颜卿微微一笑,声音清亮,琅琅动听:“来的正好,他们不来我还准备到宣平侯府拜访呢!”说完,抬步便走。
姚四郎怕三娘子吃了宣平侯夫人的亏,叫她躲在了院子里,自己作陪,依旧如登宣平侯府门那一日一般,一问三摇头,许大郎何曾见过这样的装傻充愣的主,一时间拿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姚颜卿归府。
姚颜卿进了大堂便抬手一供,两家人是亲家,自是不能论官职高低,只是他年少,这一礼却是该有的,随后又与宣平侯夫人问了安。
许大郎眼睛一亮,亦起身回礼,笑道:“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五郎好不厚道,叫我吃了一肚子的茶。”
姚颜卿哈哈一笑,口中赔罪,随后吩咐人下去布膳。
宣平侯夫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姚颜卿,轻轻一哼,道了一句:“不必如此麻烦,这一顿饭不吃也罢,你兄长适才说做不得你们三房的主,如今既你已归家了,我便长话短说,也叫你做一回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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