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颜卿听三皇子禀报晋文帝户部侍郎贪污一案,便很有眼力的告退。
晋文帝看了他一眼,说道:“五郎留下听听,跟着元之学习学习,将来也好为朕分忧。”晋文帝原想不起姚颜卿这么个人,毕竟他日理万机,姚家离的又远,如今他人在身前,生的一表人才不说,又是个有出息的,他自是愿意提点他一二。
姚颜卿听晋文帝如是说,应了一声,便跟在了三皇子的身后,一同去往了紫宸殿。
三皇子把折子呈了上去,又把肃州的情况一一告知,晋文帝面无表情的听完,随后勃然大怒,厉声道:“查,给朕查个一清二楚,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贪墨了户部调拨的银子,不论身份高低,一律处斩。”
三皇子亦有为难之处,原先主掌户部的温尚书是皇后的胞兄,如今已迁升从二品太子少保,若不从头调查,此事难以理出头绪,若从头调查,必然要牵扯出温大人来,难保不叫人以为他别有用心,想借由此事给温家泼一盆脏水。
“父皇,儿臣想请四皇弟同理此案。”
四皇子燕溥是温大人的嫡亲外甥,三皇子把他抬出来为的就是以示自己并无私心。
晋文帝看了三皇子一眼,这一眼微带了一些冷意,轻哼道:“就你是个有脑子的。”
三皇子素来得宠,倒也不惧晋文帝,微微一笑道:“儿臣眼下避不得嫌,总得有人为儿臣一证清白才好。”
“三官上任三把火,你这第一把火明着是烧到吴茂臣的身上,暗地里可是烧到了温玉衡的身上,你胆子倒是不小。”晋文帝似笑非笑的说道,似先前的怒意不过是叫人瞧花了眼一般。
姚颜卿微低着头,他的身份还轮不到他来插话,只是他对户部贪墨一案却也算知情,前世可是牵扯出了一大批地方官员出来,以至晋唐在那一年血流成河,不知多少地方官员被诛了九族,至此绝了户。
晋文帝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姚颜卿的身上,想起了他殿试时所答试卷,心中一动,问道:“五郎可有什么想法?”他虽因故人缘故对姚颜卿有所偏爱,可这宠爱却也要分作两种,他若是个扶不起来的,便叫他做一个富贵闲人,任一清贵之职,若是个能为的,青云之路他自会为其铺平,也算是全了他父亲当年未圆的壮志。
姚颜卿没想到晋文帝会问起他的想法,迟疑了一下,回道:“臣觉得是该查个清楚,一来是给肃州百姓一个交代,二来,也是给百官一个警醒,只是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事是断不了根的,臣觉得虽该查个清楚,却也不必大动干戈,闹得人尽皆知反倒是于朝堂不利。”依着姚颜卿的意思,查是要查,可也要讲究个分寸,不能把京城的官员都牵扯进来,历朝历代何曾绝过贪官,这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整顿的完,真若细究下去,这朝堂上保不准就剩不下什么人了。
晋文帝当然不喜欢贪官,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喜欢贪婪的臣子,可正如姚颜卿所言,水至清则无鱼,只要知晓个分寸,他便也睁只一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你认为该从谁的身上查起?”晋文帝俯视着姚颜卿,淡声问道。
三皇子亦把目光递到了姚颜卿的身上,他自也是有私心的,他虽得父皇宠爱,可四弟毕竟是嫡子,人人都道他是个药罐子,活不了几年,这话他打小听到大,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那口气就是不肯咽下,如今能借由户部贪墨一案给他脸上抹些黑,他自是不肯避过温玉衡去。
四皇子虽吊着一口气,可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至少离他咽气还有三年之久,且温家不可小窥,这样得罪温家人的话他自是不会说的,便是微微一笑,回道:“臣以为既根源在户部,便从户部侍郎吴大人的身上着手。”
三皇子眸光一沉,想不到姚颜卿会这般说,这哪里像是初入朝堂的愣头青,反倒是有些官油子的意思。
晋文帝一挑长眉,笑问道:“依你的意思温玉衡便不查了?”
这话有些难回,姚颜卿眼珠子一转,笑道:“这便要瞧三殿下的本事了,总不能无凭无据就查到从二品大员的身上。”
三皇子咬了咬牙,只觉得姚颜卿太滑头了,查不查都有他的道理,且这话,听听,什么叫看他的本事,他若方便直接查温玉衡何至于这般为难。
晋文帝指着姚颜卿笑了起来,也觉得这小子滑头,万事不粘手,却总能说出一番道理来,这一点可不想他的父亲。
“朕若叫你随元之一同查户部贪污案,你可敢接手?”晋文帝有意试试姚颜卿深浅,若是得用,倒是可培养为心腹,便是一时不得用,也能叫他多学习一二,总是有益处的。
姚颜卿一愣,哪里想到这天上还能掉下馅饼来,户部虽难啃,可他却也不惧,虽说他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没有人会把他当回事,可有三皇子主查,他自然也能跟着狐假虎威,等案子立了,查了个清楚,三皇子吃肉他也能跟着喝一口热汤,至少在圣人面前是露了回脸。
上辈子姚颜卿年纪轻轻就做到刑部侍郎的位置,正四品的京官,虽说品级不算多高,可手上的权利却不小,任谁瞧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姚大人,若说他没点手段,光凭着晋文帝的偏爱那是假的,他当年在刑部任职四年,最为引人称道的便审查案件,四年间经他之手审查过大大小小的案子加起来也有四十多件,再硬的嘴,他也撬得开,在硬的骨头,在他面前也得碎成末。
“圣人信得过臣,臣自敢接手。”姚颜卿朗声说道,天塌了还有三皇子顶在前面,他又有何可惧。
“好。”晋文帝大赞一声,他喜欢姚颜卿这份不掩锋芒的锐气,少年人当如无所畏惧。
“元之,朕可就叫五郎协助你查案了,肃州贪墨一案,你们必须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吴茂臣即刻收监提审。”晋文帝沉声吩咐道。
三皇子应了一声,心里却明白晋文帝只点出肃州贪墨与吴茂臣来,是想保下温玉衡来,心里不免惋惜一叹,未能把温玉衡拉下来马。
“父皇,若有人攀咬出温大人,儿臣可该秉公办理?”三皇子试探着晋文帝的意思。
晋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说呢!”
三皇子迟疑了一下,虽说他做了二十来年儿子,可他还真拿不准父皇的心意来。
“五郎觉得该如何做?”三皇子忍不住瞥了姚颜卿一眼,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姚颜卿会揣摩圣意,若不然这么多状元出身的官员,怎得就他入了父皇的眼。
三皇子倒没觉得姚颜卿是沾了福成长公主的光,这一点他倒是看的清楚,这么多年了,福成姑妈想为四郎求一个爵位,到如今父皇也没有松口,可见是不曾顾念兄妹之情的。
姚颜卿心里暗骂一句,只道三皇子狡猾,竟把球踢给了他。
“三殿下若能撬得开吴大人的口,到时候圣人自会有裁决。”姚颜卿若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怕是会被问的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作答,可他也算是官场老油子了,当下就把球又踢了回去。
三皇子一怔,哪里想到姚颜卿竟这样狡猾,一时间很有些哭笑不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摇了摇头,拱手道:“那儿子便秉公办理了。”说完,对姚颜卿一挑长眉,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既父皇让姚颜卿协理他查案,他自要试试他的深浅,免得耽误了他的正事。
第27章
姚颜卿四月被授以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五月就鲤鱼跃龙门得了晋文帝的青睐,这狗屎运,不说同在翰林院任职的叶向域心有嫉恨,便是翰林院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都觉得这小子运气也忒好了些,砸吧砸吧嘴,心里多少也点吃味。
徐太傅抚着长须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然后把姚颜卿叫到了府里,细细的嘱咐了一番,平心而论,徐太傅这个师座对姚颜卿也是尽了心的,他任过两届主考官,唯有姚颜卿一人得他看重提点。
“肃州贪墨案不好查,五郎,你心里得有个数,这里面牵连甚广,既圣人说让你协助三皇子,那便多听多看少说,三皇子身份尊贵,得罪了个把人也是无所谓的,你不一样,你刚入朝堂还没有根基,贸然下水摸鱼,别鱼没有摸到反而淹了水就得不偿失了。”徐太傅语重心长的说道。
姚颜卿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是遗腹子,下生便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只从旁人的口中听过只言片语,家里的两位伯父虽疼他,可于官场一道却一窍不通,哪里又能提点于他,他前世入京后一路自己摸爬滚打,也曾撞的头破血流,曾因不懂高门规矩而失仪遭人耻笑,曾因不懂官场规则而得罪过权贵,哪怕他如今处事已很有些世故老练,眼下听了徐太傅情意深长的嘱咐亦心有感动。
“您放心,学生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做那出头鸟,这一遭只当跟着三皇子长些经验。”姚颜卿轻声说道。
徐太傅赞许的点了点头,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姚颜卿,便对他不曾藏私。
“不做出头鸟是对的,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到时会让圣人觉得你是一庸才,眼下也是你出头的机会,你还是得有所表现,让圣人知你有过人之处,肃州贪墨案中牵连到户部的官员不会再少数,这方面你不便插手,可地方官却可以做你的踏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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