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二少爷正当年 (viburnum)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viburnum
- 入库:04.09
换衣服的时候,他听见外头有人交谈,应该是老裁缝在跟宗政良搭话。仔细留意了一下,发觉内容颇为无趣,不过就是这位先生哪里人,这位先生好高大之类不咸不淡的话。但随着交谈变多,直到出现“这位先生身形标致,只穿西装着实可惜,不如裁两套像样的长衫,穿上必定另有一番神气”这种话出现,桂秀峰才终于决定喊停了。
“你进来一下,帮我整整领子。”面无表情撩开门帘,那少年命令着。
老裁缝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却又不知错在哪里,只好赶快噤声站到一边去了,宗政良皱了皱眉,迈步走到更衣间门口,略微低头,走了进去。
但桂秀峰并没有让他帮忙整理领子。
“你跟谁都能聊起来吗?”那少年斜着眼看他。
“……”大约知道这份儿火气因何而来了,宗政良想笑,又没有,一声喟叹,他干脆反问,“二少爷刚才听见我说话了?”
这样的反问够大胆,却也有点正中靶心一样的“特殊疗效”,因为桂秀峰不知怎的,被那么一问,居然从想怒,也变成了想笑。嘴角压制了好几次,还是不甘心地挑了起来,那少年“哼”了一声,自己扣好了领扣。
“不许顶嘴。”他说。
“二少爷不喜欢有人跟我聊天?”宗政良试着问,即便他已经能感觉到答案是什么。
“我是不喜欢有人对我的人盘问个没完……”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才发现里头包含的意思着实有几分引人遐想,不肯承认的桂二少爷磕绊了一下,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为了掩盖表情变化而低下头去不看他的男人,干脆豁出去不打算假装自己表达无误了,“不用一脸想入非非,你是我的司机,我的保镖,你整个儿人,整条性命,都是我的。”
被那么一说,宗政良有几分惊讶地瞪大了眼,但他没有表示反对,相反的,桂秀峰的脸红,和尾音里的轻颤,都让他想要再多听几句逞强的领土宣言。
“就是说,我拿了桂家的钱,便是桂家的人?”
这样的提问方式颇为狡猾,效果也相当明显,因为那少年一边低头拽袖口,一边当即回应说:“不是‘桂家的’,是‘我的’!”
好得很。
总算一个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宗政良点点头,没有再辩驳半个字,而是抬起手来,把有点要松脱的领扣帮对方重新扣好。
老实讲这个动作有点太过亲昵,若是十分纠结于自己的身份地位的人,怕是会当即打开那双胆大包天的“下人的脏手”,但桂秀峰没有,他并不觉得宗政良是下人,他早就不那么认为了。如果非要找到个拒绝的理由,那就是这男人手上温度太高,让他从喉结都开始被传导着逐渐发热,怕热的少年往后撤了半步,白了对方一眼,看了看对面高大的穿衣镜中的自己,然后有点生硬地直接转移话题。
“你一直穿洋服,不觉得太硬了吗?哪儿哪儿都有棱有角的……”
“习惯了就好。再说,洋服更适合这个。”掀开衣襟,示意了一下里头暗藏的枪匣,宗政良微微侧身靠在门框上,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略作思考,继而稍稍眯着眼,看着镜中的桂秀峰,看着那一身如水的雪紫色丝绸的年轻男子,迟疑片刻,终于把想问的,问出了口,“二少爷,可能……对你而言实属冒犯。可我还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喜好’的那件事……是‘无伤大雅’?还是‘罪不容赦’?劳烦二少爷无论如何,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被问到那个问题的时候,桂秀峰的反应,在宗政良意料之中。
不只是脸红,还有紧随其后的逞强。
那漂亮的家伙笑了一声,跟着,便沉默下去了,像是在思考回应的言辞,可最终得到的结果,只是一句淡淡然的“不知道。”
“不知道?”宗政良重复。
“凡事都要解释多清楚?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很理所当然地说着,桂秀峰回过身,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那男人四目相对,但这显然太丢面子,最终,倔强的二少爷干脆几步走到宗政良面前,抬起头,视线集中在那张太有男人味儿的脸上。
宗政良论面相,并不是时下里最受欢迎的美男子,肤色不够白`皙,眉眼不够俊俏,面庞不够温润,如果是张圆一点的脸,温和些的五官,再加上两撇修剪整齐的小胡子,并且没那么高大健硕的话,兴许可以算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但他并不是那样,那轮廓硬朗的脸,凶悍的眉眼,包括胡渣,包括喉结,包括结实的胸膛,和煞气藏也藏不住的枪……
枪的威力和那男人用枪的样子,桂秀峰尚未见过,但他知道那胸膛的触感。自己作死去夜袭的那天,被压在身下的记忆总也不能消失,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已经碰过的,就是难以忘记。
然后,面对着这样的一个男人,被问到如何看待他的特殊喜好,被那双拿枪的手揉`捏过的桂秀峰,除了羞与怕之外……最不能承认的,大约就是一种莫名的冲动了吧。
他满脑子都是幻想,幻想着那个晚上对方并没有停止,虽然继续下去会让他吓得哭出来或者反感到吐出来,但和更为强大,强大到实力悬殊一目了然根本不具备赢的可能性的对手在一起时,直接躺下亮出最柔弱的部分表示屈服,大约是最佳的做法。
桂秀峰嘴上也好,行动上也罢,都是不可能屈服的,他只是在幻想自己屈服了。这幻想不受控制,尤其是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日趋缓和之后。
人,果然是奇怪的玩意儿。
“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跟我没有关系。”突然间有点淡淡的沮丧,桂秀峰收回视线,再度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只要你别把那些出来卖的带到我家里,就随便你。”
“当然不会。”宗政良忍住了一个笑。
“另外,你要是染上什么恶心的花柳病,就给我滚。”
“一言为定。”这次,他没忍住,点点头,宗政良扬着嘴角,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上下打量了一遍锦衣华服的少年,用那低沉的嗓音说了句,“二少爷这么穿真好看。”
桂秀峰当时心跳有多快,只有他自己记得,奉承话他也不是没听过,但从这男人口中说出来,就是会让他心慌,这种惶然起初只是偶尔发作,但很快就不再是“偶尔”了,它开始变得经常化,成了一种奇怪的惯例,并最终到了无法隐藏的境地。
一切错误的开端,是个平静到异乎寻常的午后。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丁婶儿在后厨洗菜,吴月绢在沙发上刺绣,家里的两个男人,则坐在餐桌旁,读着一份照例画满了圈圈点点符号的报纸。
只不过,不认识的字越来越少,不能确定的也越来越少,文章读起来也越来越顺畅,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可以教他写字了吧,毕竟有了足够的积累之后,脑子里有了形状,写出来只是个好不好看的问题而已。宗政良那么想着,吸了口烟,继续认真听着。
“……这个颜惠庆和梁士……”
“梁士诒。”
“啊,对。他俩到底要打到什么程度才算完?”突然问了字以外的问题,桂秀峰指着报纸上那些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的文章,和颜梁政争的大标题,微微歪着头询问旁边的男人。
“直到一方彻底抬不起头来吧,大概。”虽说对于民国乱世里谁当内阁总理谁做阶下之囚毫无兴趣,宗政良还是并不介意跟桂秀峰随便聊聊这些无聊的争斗。
“争来争去,到底是为的什么?地盘?女人?钱?”
“二少爷说的是山上的匪。”快要忍俊不禁了,宗政良略微往后靠在椅子背上,“想要改变世界的人,总要先大权在握才行。”
“世界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黑暗,又改变不了,何必多事?”说着不知怎的竟然带了一点无法反驳的真理一般的话,那少年耸了一下肩膀,改了提问的方向,“这个姓颜的是哪里人?”
“上海虹口人。”
“那这个姓梁的呢?”
“……不敢确定了,记得应该是广东佛山。”
“所以就是说,一个上海人跟一个广东人,在北京为了一个官职就打起来了?”
“二少爷把两位风云人物的政敌之争说得好像街头痞子斗殴一样。”单手摸了摸额头,差点笑出声来的宗政良并没有继续解释这其中的奥妙,毕竟他自己也是个对这些提不起兴致来的人。兴许就像桂秀峰所说的,世界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黑暗,他至少还是黑暗中的强者,不如就维持着这种和最黑暗的区域之间的距离,看着那些黑暗中的明争暗斗血雨腥风,图个热闹的好。
“……我累了。”看着那男人的侧脸,桂秀峰抿住嘴唇,推开了面前的报纸。
“那今天就先这样。”宗政良把报纸折叠起来,“二少爷想要去哪儿玩儿?还是做些别的消遣?”
也许,他不该问,因为怕冷的主子并不打算出去,可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消遣是自己乐于做的,桂秀峰起初只是漫无目的把视线在对方身上扫过,但很快的,就找到了定点。
“你的伤疤,一直延续到哪儿?”他眼里见了光亮。
“什么?”
“就是你脖子上的伤啊。”抬手指了指,好奇的猫得寸进尺想要往那并未敞开的领口里窥视,“只到锁骨吗?还是身上也有?身上更多吧?我听说帮派之间打群架的时候,经常光着膀子就冲杀到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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