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阿六你去帮我拿纸砚笔墨来。”
一刻钟后,一张宣纸在桌上铺开覆住整个桌面,我手执毛笔欲作画一副,想了片刻放下手中的毛笔自袖中拿出了元邑送的那只狼毫笔。
就用这只笔。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仙人模样的人跃然纸上,悠长的眉毛,干净的凤眸,修竹般的身姿,怎么看怎么顺眼。
画完丹青在一旁的书架上信手拿起一本兵书来看,无奈兵书实在枯燥得很不消片刻我又迷糊了过去。
午后的风顺着帐帘缝隙飘了进来落在身上有些清爽,半睡半醒间一个大惊喜送上门来,还是一个令人惊恐的大惊喜。
元邑此刻正站在桌前这其实不算什么,重点是他手中拿着的正是今日早些时候画好的丹青,那个丹青,那个丹青……
发现我醒了元邑转身朝我看来,他优雅举了举手中的画声音难得的温柔:“太师这是画得本王?”
局促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脚慌乱到不知该往何处放,我尽量平静心神:“殿下怎的来了?”
元邑眸光盛盛有着异于往日的光芒他又问了遍:“太师这画上画得可是本王?”
一时间有些结巴我胡乱拽了拽衣袖打了个哈哈:“微臣闲来无事就给殿下画了幅画,殿下若是喜欢拿去就好。”
元邑的眉梢挂了些许喜色,他拿着画纸静默片刻重重“恩”了声然后转身离开。
一颗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
边关,晚上的星星格外清灵空远,站在营帐外面看着漫天的繁星十分畅快,此刻我觉得若是有一知己外加一壶老酒定是好极。
“太师在看什么?”元邑迎着月色踏着清辉走了过来。
他的头发仅由发带别在脑后看样子是刚沐浴完,我恭敬行了一礼:“微臣在看月亮,边关的月亮似乎比京城的亮。”
元邑和我比肩站着,夜风撩起他的耳边碎发在空中舞出好看的形状,他自袖中掏出一壶酒:“来壶酒如何?”
“好。”
酒至半酣我酒兴正浓,说起话来也有些口无遮拦:“殿下。”
“恩?”他的眼中盛满了月色星籁飘过来的眼神依旧清明。
灌了口酒我哈哈笑了:“有没有人跟殿下说过殿下长得很好看?”
元邑表面还是那般镇定他的耳根却浮上一片粉红,他捞起酒壶灌了口道:“没有。”
往他跟前凑了凑我笑意更胜,一只手不受控制搭上了他的脸:“殿下此时的表情很是可爱。”
那一刻我明显感觉到元邑的身子僵了僵,随着我慢慢靠近的脸他的脖子也变得僵直,整个人活脱脱一个雕塑,拿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我道:“殿下为何要去匈奴救臣?”
瞧我问的是这个他眼中失望之色一晃而过之后回答得掷地有声:“你有难自然是要救的。”
我笑着挪开少许挥了挥手中的酒坛子:“殿下救我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微臣么?”
元邑方才浅笑的眸子忽地变得幽深,他的呼吸似乎慢慢变得重了些,迷糊中他的脸越放越大,大到最后将我的脸完全盖住,接着唇间便是软软的触感。那感觉像是被什么咬了下并不疼反而有些喜欢。
最后的最后我只记得自己咕哝了声“有虫子咬我”,之后嘴上的触感越发浓烈,越发地不可收拾……
第84章 恶泥潭
翌日,我是被阿六摇醒的。
“太师,太师!”
揉了揉黏在一块儿的眼皮脑袋一阵生疼:“怎么了?”
“二殿下死了!”
“什么!”
阿六这人说话有个毛病,事情不搞清楚瞎说话或者是说话只说一半。
原来,元邑没有死。
事实是,元邑今日在追赶一群流民时不幸误入了“恶泥潭。”
恶泥潭实际上就是一种能吃人的潭水,人只要陷进去就很难再出来,而且陷进去的人越动越是下陷得厉害,所以只要掉进去的人无异于死人。
骑马赶到恶泥潭时,潭边上早已站满了士兵,恶泥潭中有些士兵和流民早已陷得只剩下个头顶。
陷在恶泥潭中间的正是元邑,看得出元邑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的模样,只是从他紧锁的眉间能觉出来眼前的情况并不乐观。
元邑发现了站在潭边上的我眉宇间的焦急之色更甚,他提高声音向着岸边上的将士命令:“众将听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恶泥潭一步。”
长时间在军中积累起来的威信在这个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众将士同声一词震得我耳朵直响:“是!”
他这意思是要自己待在恶泥潭中等死?
坚决不行!
四下望望发现恶泥潭斜上方有棵歪脖子树,一个树枝伸得很长,若是有个人站到树枝边上将树枝压弯说不定能够到陷在恶泥潭中的元邑。
众将士急得焦头烂额却无能为力,也难怪,想来之前沉入潭底的士兵就是之前试图去救元邑才丧生的,这恶泥潭是个棘手的狠角色。
我假装随意转转悄悄摸到歪脖子树下,树叶繁茂,树干足有半米粗看着挺结实的。
朝元邑的地方瞄了一眼他似乎还在想办法从恶泥潭中出来,抓住机会我悄悄爬上了树,等到众人发现时我已爬到了最长的那根树枝旁边。
一士兵高声喊了起来:“不好了,太师要跳恶泥潭!”
紧接着成群的士兵欲上前阻拦,被他们这么一喊脚底一滑险些我跌落下去引起惊叫声一片。
“张有才!”
“太师!”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声震破苍穹的“张有才”。
谁敢直呼本太师的本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那人又不要命喊了一声,声音比方才还要大出好几倍:“张有才,你若是敢跳下来本王立马钻进这恶泥潭。”
声音的来源居然是元邑!
他说罢作势就要钻进恶泥潭,还真钻?!
我皱起眉头连忙安抚:“殿下不可!”
元邑冷着眼色重复一遍:“不许跳!”
知道他在关心自己不过还是有些哭笑不得:“谁说我要跳了?殿下,微臣是想用这根树枝将殿下给拉上来。”
元邑怀疑看了眼那根树枝确定了它的不安全性继续阻挠:“太危险,不许!”
“可是微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去死!”
“本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师断了性命!”
“殿下我是救定了,若是殿下钻进恶泥潭我就直接跳进去陪殿下!”
此言一出,周遭是诡异的寂静。
元邑不说话了,好半晌他清冷的声音和缓了些小声说道:“太师为何执意要救本王?”
“因为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还不止一次。”
他的眸色暗淡了些:“只是因为这些么?”
只是因为救命之情?
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郑重点了点头我昧着良心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抛下这句豪言壮语我攀着树枝一路往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尽头,朝元邑伸出一只手:“殿下,把手给我。”
元邑想了想还是将手伸了过来,结果我够了半天还差半个胳膊的距离,实在无法我只得往外再探出半个身子。
见状,元邑又将手收了回去,他这一番动作引得自己又下陷了几分,众人低呼出声我则惶恐惊呼:“元邑!”
所幸声音不大只有元邑听得到,不过两个字出口元邑脸上的神色来回反转了好几遍,凤眸中居然有纠结,不安,无措,最后所有的表情终于换做一个舒心的笑容:“你方才叫我什么?”
我吸吸鼻子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微臣一时情急唐突了殿下,殿下莫要怪罪。”
他又是缓缓一笑似是牡丹花开繁星如许:“无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太师回吧。”
他这是……要放弃……!
“殿下!”
他低下头不看我:“太师若是再向前那树枝是受不住两个人重量的,与其两个人一起死倒入如死本王一个。”
元邑这般云淡风轻谈论着自己的生死我居然害怕起来,继而这种害怕变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有些慌乱看着面前的人说话有些结巴:“殿,殿,殿下不能死!”
他抬头留给我一个苦涩的笑:“本王不惧生死,只是这一去就再也……”元邑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要将我的模样刻进骨髓里。
他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殿下……”
元邑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也不动:“太师相信人有来生么?”
他这话题跳得迅速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元邑弯了弯嘴角给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本王从来不信,不过现在倒是愿意相信。”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关头我居然还问了个问题:“为什么?”
凤眸中隐有水光逗留在他俊雅的脸上留下一串痕迹:“因为本王来生还想遇见太师,放心……本王一定会找到你。”
阴凉的风,簌簌的叶还有岸边窃窃私语似乎都与我无关,此刻我的脑海中只反复重复着他那句“本王一定会找到你”。
生命危在旦夕元邑却还在担心这些?!
他在担心来世是否还能遇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