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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 完结+番外 (闻笛)


骆欢却摇头道:“不……”
赵识途觉察到他的神色异样,问道:“小鬼,你怎么了?”
骆欢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官情。准确地说,是盯着上官情流血的手。
紫黑色的血,顺着指缝流入掌心,又从掌心渗到筷子上,在木头末端浸出骇人的深斑。
骆欢就盯着那黑斑,喃喃道:“这黑血,黑刃,这凶煞之相……是他,就是他……”
*
赵识途的脸色也沉下来。
他当然知道,那紫黑色的血丝绝不寻常。
倘若只是徒手接刃而震出伤口,还算不上稀奇,可不论怎样,伤口淌出的血绝不该是黑色的。
他望向上官情的脸,试图在上面找出一些情绪的流露,找到蛛丝马迹的线索,但他找不出来,上官情依然没有表情,神色和平素竟无差别,还是一模一样的冷。
赵识途习惯与平素的上官情相处,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此时此刻,他才忽然察觉,原来冷竟是一件如此令人焦躁的事。
不仅骆欢读不懂上官情的心,连他也读不懂,他当然会焦躁,他猛地发现,他只是自以为和上官情很熟而已,事实上,他对于这个人了解几乎等同于无,
但他有一点和骆欢不同——他虽然不了解上官情,却了解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他挥起袖子,将流血的同伴挡在背后,怒道:“什么凶煞之相,他是我的朋友,他根本不想伤害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倘若他真的有意杀人,又何必站在这里与你们浪费唇舌。”
对面沉默许久,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是个面目凝重的中年人,头上系着一块头巾,看样子像是这些人的领头:“我们相信你……可是……”
“可是怎样?”赵识途追问。
那人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昨晚被斩头的三个兄弟,伤口上,衣襟上,也沾了同样的黑血。”
赵识途不禁一怔,如果此言当真属实,那这件事委实有些蹊跷。
明月珠也跟着皱眉道:“可能那凶手和上官碰巧练了同样的功夫。”
中年人道:“说得对,所以我们想问问这位大侠,练的究竟是怎样的功夫,是否知道还有其他人练过?”
整屋的目光都集中在上官情身上。任谁都明白,随便打探旁人的武功派系,绝非礼貌之举。可眼下他们深陷绝望,便已顾不得礼貌了。
上官情微皱眉头,似乎有所迟疑。在他开口之前,骆欢率先开口道:“我知道,是罗刹功。”
上官情止水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波澜,他睁大了眼睛,瞥向骆欢。而其他人的神色都沉了下去,以忌惮和猜疑的眼神看着他。
那中年人道:“罗刹功……不是传闻中的邪功吗,难道这种武功真的存在?”
刚刚缓和少许的气氛再度凝滞。赵识途又往上官情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对方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上官情凝视着他,那目光虽然依旧淡漠,依旧看不出感情,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赵识途不知为何心弦一颤,难道上官情对他有所期许?那双和刀鞘一样漆黑,时而如冰湖,时而如鬼神一样的眼睛里,映出的又是怎样一个自己呢。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搭在上官肩上,用力拍了拍,而后环视其他人,边转头边道:“我这位朋友虽是怪人,却和邪字并不搭边。”
对方也渐渐失去耐心,众人之中有个声音喝道:“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功!既然不邪,何必藏着掖着!”
明月珠上前一步,斥道:“无礼之徒,方才被打得还不够吗!”
两人的争吵被来自门口的呼声打断了:“诸位等一等,万万不要动手,都是误会一场!”
在场者皆露出惊色,一同向门口望去。
来人是个青年,身着一身青衣,身形瘦削,走路的姿态彬彬有礼,和满屋的粗莽武夫大相径庭。
他来到众人面前,向那领头的中年男子弯腰一拜:“李大哥,原谅燕某来迟了,这三位客人并不是凶手,他们是我请来的朋友。”
那中年人登时露出悔色:“什么?原来是燕先生的客人,失敬了……”
骆欢站在一旁,见到来人,紧绷的精神终于彻底松懈,委屈地唤道:“燕先生,你来了!”
来人向少年微微颔首,而后转向赵识途,拱手欠身,敬道:“在下燕无花,见过护途镖局三位侠士。”


第15章 凶刀煞血光(三)
赵识途将面前来人打量一番,心道,原来此人就是燕无花。
他看过贾管家手上的书信,信上的字体俊秀谦美,和写信者本人果然十分相称。
燕无花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身形偏瘦,脸庞干净,长发倒梳在背后。值得注意的是,这人的颧骨偏高,眉沟也比常人更深些,似有异域血统。
他也拱手回礼道:“幸会,在下赵识途,受袁府所托,来保护燕先生入关。”说罢从袖中取出袁府令牌,抬手一亮,除了给燕无花看,也是为了亮给屋中的其他人,明示身份以自清。
那李大哥见了,果然垂下手中刀:“这……这,看来是我们误会了。”
燕无花忙道:“是我的过失,我没料到诸位竟比袁总管的信鸽到得更早,没能及时迎接,还望赵镖头海涵。”
赵识途摆手道:“无妨,误会解开便好。”
骆欢看了看燕无花,又看了看镖局的三人,最后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说话了。
燕无花又来到上官情面前,客气道:“小欢是我的朋友,在我的医馆里帮忙,这把刀,请允许我代为归还,顺便替他陪个不是。”
上官情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被骆欢扔出屋外的佩刀正托在他手里。
燕无花以双手托着刀柄和前刃,动作小心谨慎,从持刀的方式来看,他确实不通武艺,他的手指纤瘦,看不到习武者常有的茧子,反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道。
上官情从他手里接过佩刀,利落地收刀入鞘,也摇头道:“无妨。”
骆欢在一旁喃喃:“哼,又不是燕先生的错,干嘛要跟这种人道歉。”
燕无花抱歉地笑笑,又道:“酒馆里这片狼藉,恐怕还要劳烦店家收拾一阵子,各位如不嫌弃,先前往我的医馆里小憩如何?”
赵识途亦已拿定主意,认真请求道:“燕兄,可否带我们去看看死者?”
燕无花露出诧色:“我想这里的误会已经澄清,李大哥亦不会怪罪各位。”
赵识途道:“这我知道,但我们此行前来,便是为了保护燕先生顺利返回关内,这命案如不查清,恐怕前路亦会再遇凶险。”
燕无花踟蹰片刻,又望向李大哥,见后者对他颔首示意,便下定决心道:“也好,那三位随我来吧。”
*
尸体停放在镇边的一间旧柴房里。
柴房常年无人居住,原本堆满杂物,陈旧凌乱,此时屋外却铺了一圈干花和艾草。
这些花花草草当然不是用来观赏的,而是用来掩盖房中的气味。
尽管如此,当赵识途走到十步开外,他还是闻到了尸体所散发出的异样气味。待走进门时,那股气味已经彻底泄露出来,血腥之中还混杂着一丝恶臭,令他本能地放慢了脚步。
彼时天色已暗,集结在酒馆的人已四散,只剩下李大哥和骆欢还跟随镖局一同行动,二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因为躺在房间里散发恶臭的尸体,很可能昨天还和他们一起喝过酒,有说有笑。换作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下,恐怕也很难笑得出来。
燕无花也皱紧了眉头,解释道:“凶手不知所踪,我怕遗体上还留有线索,仔细彻查之前不敢入殓,医馆里偏偏还有重伤的病人,我一整天都抽不开身,只能委屈三位兄弟了。”
赵识途问道:“他们是昨夜遇害的?”
燕无花点头:“准确地说是今晨,镇上的人一清早才发现尸体。”
赵识途又问:“是在何处发现的?”
燕无花道:“就在我的医馆附近。说来惭愧,这横祸皆因我而起。”
站在他身边的骆欢立刻道:“燕先生,你可别这么说。”
燕无花摇头道:“可事实即是如此,这些天来,镇边时而有贼偷出没,窥觑我手中的宝物,李大哥他们知道情况后,便轮流在寒舍左近巡逻守夜,唉,若不是为了我,他们怎会遭此毒手。”
一直从旁沉默的李大哥也开口道:“燕先生,你是救死扶伤的活菩萨,我们多少弟兄受过你的恩惠,保护你的安全本就是分内之事……”
骆欢也跟着道:“方圆百里,就只有你一个郎中。今后你若是走了……”
燕无花摇头打断他:“我既已惹上祸端,为了大伙的安全,就更不该久留于此。”
赵识途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又将燕先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这人的衣衫虽然干净,却很陈旧,手肘和袖口处磨得褪了色,再瞧瞧对面的李大哥,更是满脸风霜,想必常年风吹日晒。这石头镇毗邻大漠,与蛮夷之地相接,常年遭受战事侵扰,生活之艰辛,恐怕旁人很难想象。
想到这里,他那怕软不怕硬的脾气又涌上来,只觉得心中又酸又苦,横竖不是滋味,沉声道:“诸位先莫要惊慌,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凶手。”
燕无花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少顷,忽然躬身行礼道:“赵镖头果然侠义肝胆,燕某也是如此作想,只可惜我比不上各位,空有一腔悲愤,却不通半点武艺,不仅帮不上忙,还要累及旁人,若非有赵镖头挺身而出,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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