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的房屋到处充满古怪,闻起来混杂着很多种奇怪的味道。
俞秀山弯腰擦擦小珍珠啃糖人流出来的口水:“我们进去吧,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房屋,就是很久没人住过,怕有点脏。”
就这么进去,宴谙想,恐怕他的小舅舅和小珍珠就要死在这里了,这几间房屋一点都不像很久没人住过的模样。
☆、玉容散
院子里和周围都长满半人高的杂草,各式的杂草都有,夏末秋初的草色不是春天那种明亮的绿,是带着些阴暗深沉的绿色。
阴暗深沉的绿色中混杂着些五颜六色的花,最惹眼的是一片高过人头的黄姜花。
成片的横在房屋前,叶子宽而大,鹅黄的花朵开在顶端,颜色淡雅,花瓣软而轻薄,像是有一群黄色的蝴蝶停驻在屋前绿色的茎干上。
黄姜花旁边是一棵核桃树。核桃树长得不高,很粗壮,薄薄的叶子层层叠叠的长在树上,恐怕连一点阳光都透不进去。
核桃结的密密麻麻的,一个枝头上都坠着十多个核桃,藏在层层叠叠的薄叶子下面,风刮过,吹的叶子哗啦啦作响的时候才能露出下面的也是绿色的嫩核桃。
核桃树下面就是小舅舅说的铺子。铺子里传来一股诡异的香气,淡淡的,若有似乎。经年过去,核桃树下的铺子砖瓦颜色鲜亮,白墙灰瓦朱红门仿佛被时光遗忘,没有蒙上一丝灰尘。
这是不正常的。
同样不正常的还有这眼前不大的合院,黑瓦粉墙,时光经久,房顶上连一棵杂草都没有生出来,也没有蒙上灰尘。
时光在这里被遗忘了。
这样的院落在乡下算的上是顶好,主人常年不在,不应该空落落的,长满杂草,早就应该有人住了进去,院前的铺子在这样的乡下哪怕做不成买卖,也能做个杂物间存些东西。
没有人住在这里大概不是因为不想,是因为不敢。
宴谙抬起手,他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黑色刻着古怪花纹的戒指。宴谙转转戒指,笑起来。他转过身,蹲下去,对小珍珠张开手臂:“宴哥来抱你。”
小珍珠摇头,紧紧的拉着俞秀山的手指:“宴哥不抱,跟着小叔叔。”
宴谙跟她玩笑:“那宴哥把你和小叔叔一起抱起来。”宴谙说完,看到他的小舅舅笑了。小舅舅笑着说:“快别了,我怕我和胖珍珠压断你的腰。”
宴谙站起来,朝着俞秀山伸出手臂:“小舅舅要试试吗,保证压不断。”
俞秀山摆摆手:“不试了不试了,万一压断了,还得我跟珍珠照顾。”
俞秀山执意不肯试一试,宴谙也不再勉强,他对俞秀山说:“跟在我的后面,我把草踩断,路好走一点。”
宴谙踏出第一步,他的脚落到地上,踩到书带草豌豆大的圆果子,踩断一段干枯的细竹节,发出咔嚓的轻响。
跟在宴谙身后的珍珠从地上捡起书带草的圆果子递给俞秀山看。
在俞秀山看不到的地方,层层叠叠的核桃叶下面一条黑色深黄斑纹的巨蟒吐着鲜红的蛇信,从核桃树上滑下来,快速的蜿蜒扭动,翻过粉红色的墙头。
大概是夹带的私货太多,外加上墙头有点高,宴谙听到墙头外咕噜咚咚一阵响,然后闻到嫩核桃的皮破开流出的黑色汁水的苦涩的味道。天然大蟒砸核桃锤应该很好使。
宴谙踏出第二步,草丛中一只麻雀飞了出来,扑棱棱飞到屋顶上。
小珍珠指着麻雀笑着叫:“鸟,好看。”俞秀山看着那只歪着头朝下看的麻雀:“等着给我们珍珠养一只漂亮的鸟。”
在俞秀山看不见的地方,成片的黄姜花里滚出来一堆黄皮子。黄皮子滚到黄姜花边上,按照大小个儿排队站好,每个肩上都挂着个小包袱。黄皮子溜溜的从粉墙下面的狗洞钻了出去。
宴谙踏出第三步,一粒紫色果子落到宴谙的鞋上,滚落下去,被他踩碎,散发出微微辛辣的味道。他的鞋底被果子的汁水染上紫色。
俞秀山在草丛中摘下一朵粉红色的花儿戴在珍珠的小髻上。珍珠觉得自己变得十分美了,单手捂住嘴羞涩的笑。
在离俞秀山不远的井中,窜出一条龙头蛇尾的怪物,怪物的嘴里叼着半只人类的手臂,手臂滴滴答答的留着血。怪物从水井飞到屋檐,消失在屋檐后面,留下稀稀落落的一条血迹。
紧接着一只八脚蜈蚣一般的妖怪从泥土中钻出,舔着血迹,跟着消失在屋檐后。
最后一只黑色长着巨大翅膀的乌鸦,噙着一颗腐烂的人头追随着八脚蜈蚣消失不见。
俞秀山正低头给小珍珠戴花,都没有看见。
宴谙停住脚步,这里最不正常的是如此小的合院竟然聚集了这样多的妖怪。
现在聚集在合院中的妖怪已经离开,宴谙领着俞秀山和小珍珠走到门前。门上没有上锁,虚虚的掩着,好像等待着主人轻轻的推开。
一点都不像时光经久未曾有人来过的模样。
就像是房屋的主人昨天才刚刚离开,只是出门走访了亲友,今日推门就能回来。
宴谙推开门,打量入眼的情景。
地面铺着平滑的青石砖,明亮的能照出影子,中央是一张红木大桌,桌子上摆着一束绣球花,粉红,淡蓝,白色的绣球花混在一起,新鲜艳丽。宴谙捻一下绣球的花瓣,新鲜的花,能拧出来花汁。
把衣服搭在椅背上,俞秀山牵着小珍珠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所有的一切都成列的整整齐齐,棉被叠的整整齐齐,字画挂的齐整,甚至在靠窗的小塌上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有一套茶具,茶杯中是清凉的茶水。
俞秀山摸摸茶杯,茶杯是凉的。茶水也是凉的。
小珍珠仰着头,她渴了,拽拽俞秀山的袖子:“喝茶,珍珠渴。”
俞秀山皱着眉,他握紧珍珠的手,小珍珠什么都不懂。他的手心都紧张的出汗了。
俞秀山看着走进来的宴谙。宴谙走到小塌旁,盘腿坐在榻上,把小珍珠也抱上去。
俞秀山对宴谙说:“我感觉我走错地方了,可这里就是我娘说的黑瓦粉红墙,院里有一棵大树,半壁店村东半里地,就是这里,我手里还有钥匙。”他掏出一把钥匙给宴谙看。
宴谙看着那把一点都没有用上的钥匙,他从俞秀山的手心拿过钥匙:“用不上了,留给小珍珠玩吧。”小珍珠接过钥匙很高兴,用钥匙敲着方桌玩,发出砰砰的响声。
俞秀山坐在宴谙对面的椅子上:“你不觉得这里太干净了吗,我娘没有告诉过我有人会来打扫房间。”俞秀山从窗户看着茂盛的杂草,心中想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来打扫房间吧,也不会打扫十几年。
宴谙看着他的小舅舅惴惴不安,眼中惊慌,但还在努力镇定,大概觉得自己是个大家长,要努力做好典范。
宴谙笑着回答他:“听闻书中常常有这样的故事,书生挑灯夜读,总有珍馐美味出现在桌前,或者农家汉下地干活,回到家中桌上已经备好饭菜,家具什物也被收理的整整齐齐,小舅舅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吗?”
俞秀山看向他:“听说过,我还看过不少呢,你这意思是说咱们的院子里藏着一个美貌的妖怪?”俞秀山朝着院子里扫了一眼,想了想:“要是这样的话,这么多年过去,这位美貌的妖怪怕是看上院子里的那棵树了吧。”
整个院子里,原来的活物除了满院子的杂草,能入眼的就是屋前的这片黄姜花,和大核桃树。相比较而言,还是大核桃树比较俊俏一点,比较有男子气概。
看上树的美貌妖怪那得是个瞎子。宴谙笑他:“那这院子里的妖精得是王八变得。”宴谙指指核桃树上的绿核桃:“才能跟树上的那些绿豆看对眼。”
俞秀山被他笑的气急:“别笑,我还是你小舅舅呢,我说看上那棵树,就是看上那棵树了,别管是什么妖精,我也不能走,我还得住在这里养大珍珠照顾你,什么妖怪我也不怕。”心里再怕也不能怕,他是小舅舅,是小叔叔,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怎么能害怕。
俞秀山对宴谙说:“你也不能害怕,我们珍珠都不怕呢。”
宴谙点头还是忍不住笑:“我也不怕。”
他们不知道怕的小珍珠怕是渴极了,趁着俞秀山和宴谙说话,伸出白胖的小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的喝光了,很满足的说了一句:“甜呀。”
俞秀山听见这句甜呀,看见小珍珠手里茶杯,急忙过去抢,他们珍珠把壶里的茶水喝下去了,壶里的茶水到底是什么,到底放了多久时间,可别把他们珍珠给毒死了。
俞秀山跑过去拍小珍珠的背:“珍珠,你快吐出来,那个茶不能喝,那没准是妖怪留下的茶。”
珍珠被俞秀山拍着背,假装朝地上吐了几下,然后很高兴的转过头,指着茶壶宴谙说:“宴哥,喝,甜呀。”
俞秀山的背都拍不下去了。他扯扯珍珠的小髻:“就知道宴哥,怎么不叫小叔叔喝,小叔叔白疼你了。”
小珍珠站起来跑到宴谙背后,藏起来,从宴谙的肩膀处露出两只眼睛:“宴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