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秀山想要一口气说完,可还是慎重的想了想:“我是你的小舅舅,我也不会让你受苦的,我会努力赚钱养活你和小珍珠,让小珍珠穿好,吃好,将来可以去私塾读书,让你也去读书,做自己想做的事,其实我在乡下还有一个铺子的。”
俞秀山说完,看着宴谙的背影询问:“要是你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愿意跟小珍珠和我去乡下吗?”
俞秀山等了一会儿,宴谙没有给他回音,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丧气。他接着说:“你要是有地方去那就算了。”
宴谙抱着小珍珠,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小珍珠的眼睛一点都睁不开了。宴谙回过头,竖起食指放到唇边嘘一下,轻声说:“小珍珠睡着了。”他朝着俞秀山笑起来,宴谙笑起来的时候眼中含星:“小舅舅,我没地方能去。”
☆、玉容散
俞秀山很高兴,从拐弯那儿的大槐树下面挖出藏的银子带着宴谙和小珍珠到馆子吃饭。走到馆子门口,小珍珠就醒过来了,她闻到饭香,瞪着圆眼睛拽着宴谙的衣襟:“宴哥,饭。”
宴谙揪揪珍珠的小髻:“就知道吃,看珍珠胖的。”
小珍珠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小手捂住脸,扭头扎进宴谙的怀里:“珍珠不胖。”
珍珠其实挺胖的,虽然不受夫人和父母的喜欢,可她天真可爱,有着天生的好脾气,照顾她的丫鬟婆子都没有亏待过她,珍珠自己又是个能吃的,别看她才一点点大,都能吃满满的一小碗白米饭。
小珍珠把自己吃的圆滚滚的,真跟一粒白珍珠一样。
俞秀山看她那小模样,示意宴谙把小珍珠放下:“我们珍珠一点也不胖,我们珍珠好看着呢,小叔叔带你去吃饭啦。”
宴谙把小珍珠放下,闻到了新鲜的鲫鱼的味道。
新鲜的鲫鱼还带着河水的味道,似乎尾巴一拍,就能木桶中的水溅出来。馆子的厨房里师傅做的是一道豆腐。宴谙深吸一口气,这豆腐是用今年新产的黄豆磨出来的,新鲜的黄豆令豆腐更加白嫩香甜,白嫩的豆腐被猪油煎过,一定变成了金黄色,猪油的香气混着豆腐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现在这道豆腐正被浇上甜米酒。宴谙几乎都能听到猪油煎的豆腐被浇上甜米酒的时候会发出滋的一声,米酒的甜味会渗透到豆腐中。
除了甜米酒,还放入虾仁,上好的酱油,白砂糖,滚沸着,慢慢的熬煮着。
这家馆子里的这道豆腐做的真是一绝,米酒也很香甜。
宴谙坐在桌前询问伙计:“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一道很出名的豆腐?”
伙计立刻露出一副客官很识货的表情:“对对,我们这儿的招牌菜就叫做蒋十娘豆腐。”
宴谙点菜:“那我们就吃蒋十娘的豆腐。”
伙计立刻纠正他:“不是蒋十娘的豆腐,是蒋十娘豆腐,我们老板娘叫蒋十娘,她的相公是武馆的教习,厉害着呢。”可千万别再说吃什么蒋十娘的豆腐,我们老板娘的相公厉害着呢。老板娘的相公今天就在馆子帮忙。
伙计打量宴谙,个子挺高的,长相不能用俊俏来形容,长得很大气。这样的长相让伙计想起钓鲫鱼的那条大河,带着银练天边来的磅礴气势,想起砍松木的那座高山,带着巍峨入云的气势,令人仰止。可宴谙笑起来又很温和,冲淡了令人仰止的有些压迫的气势。
伙计担心宴谙还不够老板娘的相公一拳的。他好心提醒:“蒋十娘的豆腐。”
宴谙点头:“就吃这位蒋十娘的豆腐。”伙计说完发现自己都说错了,立刻把这茬跳过去:“还要点别的吗?”
宴谙问他:“馆子里有新鲜的鲫鱼,还有今年新酿的甜米酒,那就再来一壶甜米酒,来一道米酒煮鲫鱼。“宴谙点完菜,伙计夸奖宴谙:“您怎么知道咱们家有新鲜的鲫鱼,和新酿的米酒,这鲫鱼是今早刚从河里捞的,米酒到今天喝,日子刚刚好。”
宴谙笑着回答:“我就是知道。”
他询问俞秀山:“小舅舅要吃什么?”
怕小珍珠椅子坐着硬,俞秀山把那两件衣服铺上,将她抱到椅子上坐下,听到宴谙问他要吃什么。俞秀山先问坐在旁边的小珍珠:“珍珠想吃什么。”
珍珠扒着桌子上的茶碗,她的脸都要埋进去了,只露出两个黑色的小髻,在茶碗两边晃来晃去。听见俞秀山问她,珍珠从茶碗里抬起头:“饭。”
她捧着茶碗来回晃:“空的,宴哥,饭呢。”茶碗太大,珍珠一下把茶碗盖在脸上,活像一个茶碗上长了两个黑色的小髻。
宴谙敲敲茶碗:“被小珍珠吃光了。”
小珍珠把脸藏在茶碗后面,使劲的喊:“珍珠没饭吃。”
宴谙逗她:“珍珠把饭吃光了。”他逗珍珠的时候顺便看了眼他的小舅舅。
他的小舅舅正双手托着腮苦思冥想,小舅舅少年抽条可还有点孩儿面,双手托着腮把脸上的嫩肉都挤进手指缝。
俞秀山一边听着宴谙和小珍珠斗嘴,一边琢磨给小珍珠吃什么。他对伙计说:“要一碗蝌蚪粉,少放盐,少放蒜汁,不要辣椒面,多撒点葱花,多点几滴小磨香油。”给小珍珠要完蝌蚪粉,俞秀山又点了自己喜欢的澄沙团子和笋肉夹儿。
蝌蚪粉上的快,大勺子漏下面糊,煮开锅捞出来就行,圆头细尾,舀进碗里,就像一尾尾的小蝌蚪。蝌蚪粉小而滑爽,很好入口。这家馆子里的蝌蚪粉太实惠,盛着蝌蚪粉的碗足有一个小洗手盘那么大。洗手盘那么大的碗里放着一柄跟珍珠手那么大的木勺子。
俞秀山拿开小珍珠面前的茶碗,把蝌蚪粉端到珍珠面前。珍珠拿着大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她倒是聪明,还知道把勺子里的蝌蚪粉吹凉了再吃。
吹凉蝌蚪粉,珍珠的小嘴巴撅起来,贴着勺子的边一小粒一小粒的把蝌蚪粉吸进嘴巴里,吸得腮帮子鼓鼓的,才开始嚼,像个松鼠。
澄沙团子里面的红豆泥熬煮的绵软,不甜不腻,笋肉夹儿的肉馅很新鲜,都是好吃的。可再好吃,尝了一口宴谙点的豆腐和鲫鱼之后,俞秀山觉得先前口中澄沙团子和笋肉夹儿的味道都不见了。
他口中被米酒的甜味,豆腐的浓郁,鱼肉的鲜嫩占领,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俞秀山舌尖上的每一处味蕾都绽放开了。
俞秀山从鲫鱼上夹起一块白肉,认真的把肉里的刺捡干净,刚要放进小珍珠的大勺子里,又小声说:“不能给小珍珠吃,菜里有酒呢。”
小珍珠举着大勺子盯着俞秀山筷子上的那一块白白的鱼肉。鱼肉都到勺子边儿,小叔叔又把鱼肉放到他自己的嘴里了。
小珍珠转头看向宴谙:“宴哥,肉,我的。”
宴谙从箸笼里抽出一根干净的竹筷,筷子头在倒满米酒的酒杯中蘸了一下。宴谙把筷子送到小珍珠的嘴边:“宴哥给你吃更好的。”
小珍珠舔舔筷子头。
宴谙问她:“好吃吗?”
小珍珠笑的眼睛弯弯:“甜呀。”
宴谙喂了小珍珠一点点的米酒,注意到他小舅舅的孩儿面早就变了脸。俞秀山压低声音对宴谙说:“别给小珍珠喝酒,她还小呢。”
宴谙回他:“一点点,不碍事儿。”
俞秀山才不同意:“一点点也不行。”
宴谙笑起来:“是甜的,一点点真的不碍事,小舅舅没有喝过甜米酒吗?”
俞秀山真的没有喝过酒,小舅舅听出宴谙的语气里带着调笑。他的语气着急起来:“我是你小舅舅呢,当然要听我的。”
看他的小舅舅气急败坏的模样,宴谙竟然有点高兴,他点头:“听小舅舅的。”
盛蝌蚪粉的碗太大,宴谙和俞秀山吃完了蒋十娘豆腐和米酒煮鲫鱼,消灭了笋肉夹儿与澄沙团子,珍珠的蝌蚪粉连小一半都没吃掉,可她已经吃饱了。
珍珠吃饱后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不哭也不闹。宴谙拿出箸笼里插着的糖人递给她,小珍珠就举着大糖人开始舔。
她整张脸都被糖人遮住了。
俞秀山拿出钱袋让伙计结账,现在时候还不算晚,一会儿雇辆车,能在天黑的时候到家。
乡下的家,是一个有小珍珠,宴谙和他的家。想到这儿,俞秀山心中就欢呼雀跃。可结账的时候,俞秀山又有点忧愁,他以为自己的钱很多,可这一顿饭就要花掉将近八钱银子。
宴谙在俞秀山拿出钱袋的时候,估算了一下他这位小舅舅总共的钱财,看钱袋的重量和大小,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两。
他的小舅舅真是十分有钱!
算完饭钱,宴谙牵着小珍珠的手,小珍珠举着大糖人,糖人挡住她的脸,磕磕绊绊的走出馆子,跟着俞秀山到市西去雇辆马车。
俞秀山想让珍珠和宴谙坐得舒服点,就雇了市西最贵的马车。马车的里面很宽敞,小珍珠都能躺在车里。马车里还铺着厚厚实实的垫子,即便路上有什么颠簸,在马车里的人也不会觉得颠的太厉害。
马儿也强健有力,原本估计要在天擦黑的时候才能到家。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就到家了。
付了车夫一两二钱银子,俞秀山拉着小珍珠的手站在房前看着自己家的房屋。宴谙咬了一口糖人,糖人有点化开了,要在嘴里不都脆了,他也在打量眼前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