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一半,竟然把自己给感动了,扑闪了两滴眼泪下来。
李儒风没有反驳,却认真道:“我说的只是看得见你而已。”
谁能告诉他,李儒风说的到底是什么鬼啊!
李儒风一抬手,恰好抹去了他脸颊上的眼泪,淡淡道:“我不用眼睛,也能‘看’得见,你现在是何等情状。”
李澄晞呼吸一滞,李儒风又掩口咳嗽了一阵子,平过气儿后,道:“再给我一杯茶水。”
李澄晞忙不迭地去了,李儒风飞快从枕头下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素白的帕子上晕开了殷殷血迹。
“你告诉我,如何能弄来无毒的茶水?”
“骗你的罢了。我味觉也消退了许多,不确定这茶里有没有毒,你还是不喝为好。”李儒风垂眸喝下茶水,润了嗓子,又笑道,“你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青戈去了哪里?”
李澄晞忸怩了一下,匆匆道:“谁晓得去找了哪个白莲花了。李儒风,我学了玲珑塔心法,是不是能救你?
李儒风脸上笑意僵了刹那,不动声色道:“我正要告诉你,玲珑高阁的玲珑塔心法是假的,可不要随便乱用。”
???
绿桃这个小贱人。
李澄晞心里信了,嘴上还是不信,追问道:“不会吧,这可是他们刻在石壁上的东西,绿桃手把手教给我的。怎么会是假的呢?而且我试了两下,感觉很厉害的。”
李儒风扬了一下头,道:“那你试给我看看?”
李儒风这么笃定,他说得一定是真的啊。李澄晞心虚之余,又有些不甘心自己竟然这么废柴,非但帮不了李儒风,还要像一个傻子一样被旁人骗。
他当即夺过李儒风手里的杯子,在小柜上摆好,然后开始念动玲珑塔心法。
在念诀的空当,他背后的刺青隐隐有些发烫,烫得有些灼人时,他抬手一指那个杯子。
上次他这么干的时候,他面前的那块拳头大的巨大磐石登时四分五裂,成了无数细碎的尘埃。
但这次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那杯子纹丝不动,活得好好的。
李澄晞怔了怔,还要再次发功,李儒风撇头,有些茫然地问道:“碎了么?”
……
李儒风虽然瞎了,但他是个有节操的人,他是不会为了自己的颜面去骗李儒风的。
“碎……碎没碎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我看不见。”李儒风理直气壮道。
“上回,我上回明明把拳头大的石头打碎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绿桃。”
“绿桃给了你假秘籍,自然要做一些手脚来掩盖了。你在念动玲珑塔心法的时候,绿桃可以暗地里下手,把那块石头击碎,呵。”
这揶揄的口气,这轻薄的笑声……好气哦!
“太黑暗了!绿桃怎么可以这样!”
李澄晞愤愤撂下这句话,夺门而去。
他刚刚离开,小柜上的茶杯便碎裂成了一片。
李澄晞郁郁走到一片月色下,刚刚还是热血沸腾,现在只觉得好冷哦,他救不了李儒风了,现在只想再去泡泡澡暖和一点。
就在他伤心的时候,一个黑影笔直地落到了树上。
这么蠢的操作,肯定是青戈没错了。
李澄晞正要开口打招呼,忽然见着另外一个飘逸的黑影也落在了树上。
他脑子里迅速闪过三个念头:老鹰捉小鸡,恶狗扑食,兔子不吃窝边草。
只听得青戈“唔”了一声,另外一个细细的声音恶狠狠地逼问道:“说,我家主人去了哪里?”
这个声音,好熟悉,曾经苍蝇一样一直在他耳根绕来绕去,现在看着别人受苦,他其实还是很同情的。
李澄晞默了默,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也许青戈的劫数……来了?
青戈继续发出“唔唔”的声音,李澄晞看了眼,发现绿桃正捂着青戈的嘴巴,一边还在他耳边凶狠地逼问:“你再不说主人在哪,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一只下酒!”
说实话,不是他要拆绿桃的台,而是绿桃的这个打扮、这个声线,真的很不适合走耍狠的路线……
李澄晞决定先隐藏起来,暗中观察。
谁知他刚刚动了一下,绿桃便喝道:“谁?”
……惹、惹祸上身了?
李澄晞怕绿桃朝自己飞刀子,只好闪了出来。
绿桃激动得满眼泪花,带着青戈一起溜下树来。
“主人!你怎么忽然消失不见了,我看见这个家伙鬼鬼祟祟的在我们头顶飞来飞去,十分可疑,就暗暗跟踪他过来,结果——果然是他把你掳走了啊!”
他仍然捂着青戈的嘴,青戈只好弱弱“唔唔”了两声以示抗议。
缘,妙不可言?
他可能要摆脱绿桃的纠缠了,好紧张好兴奋。
李澄晞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要不你俩……嗯,你好好看着青戈,我去去就回。”
第83章 徒弟孝敬的小倌儿
李澄晞心满意足地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太对劲。
他是为什么独自出来散心的来着?
好像是绿桃用假秘籍骗了他?
李澄晞当即转回去,三两步追上了绿桃,一把打落了绿桃的手,怒道:“绿桃,你骗我?”
青戈怔了怔,摆脱了绿桃的束缚,没有管太多,蹑手蹑脚往后退了两步。
绿桃一把将青戈揪了回来,一边扑闪着眼睛,楚楚可怜问道:“主人,绿桃怎么会骗你呢?在绿桃心中,最重要的就是主人了。”
骗子,最重要的是玲珑塔吧?
李澄晞脸上阴沉了一下,踱了两步,见着绿桃脸上十分诚恳,不像是在撒谎,又有些疑惑,皮笑肉不笑道:“你先去,我在这里站会儿,等下再去找你。”
等绿桃和青戈走了,李澄晞看着面前的温泉水,迟疑了一下,一抬手,念动了全套玲珑塔心法。
李儒风躺在床上,只觉得无端胸闷,咳了两下,越发难受起来,想喝点茶水压一压。他刚刚将被子掀起一角,就听得外头“轰隆”一声巨响,继而传来水声。他听觉减退,这样大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只是一声远远的闷雷罢了,但湿漉漉的水汽冲过虚掩的窗户,弄得房里也是潮湿一片,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李儒风挥了挥袖子,拂开面前的细密水雾,挪了挪身,不紧不慢的,正要继续下床,就觉出一个人疯了一样地跑进来,一直停在他的窗前。
除了李澄晞,再也没有旁人会这么无礼了吧。
李儒风默然等了会儿,李澄晞没有说话,他就也没有问询,便随手拍了拍身旁。
李澄晞是一口气跑过来的,闪电一般,站定在这里,气儿还没喘匀,见了李儒风的从容姿态,这口气更加提不上来,哽了哽。
外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多时,有人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地问道:“国师大人,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可还安好?”
“安好。”
“窗户开了,恐怕国师大人熟睡间没有留意,可否进去查看一下,以防万一?”
李澄晞还没有讲出话,这口气就又憋了回去,拼命给李儒风使眼色,忽然想到李儒风是看不见的,便又扯了扯李儒风的袖子。
李儒风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李儒风的手掌冰凉,举手投足间,都带了一股令人无法小觑的气度,这样的举动,无非是要告诉他“放心吧我懂的”,他还有什么不安下心来的理由。
李澄晞长长出了口气,就听得李儒风说道:“进来吧。不过我要批件外袍,稍等一下。”
李澄晞脸上流下面条宽的泪水,不是说被这些禁卫抓到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么,怎么忽然又把他给卖了?
李儒风一边拿过外袍披上,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群人孤陋寡闻,未必认得你,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恐怕会先斩后奏。”
他为什么非要可怜李儒风,非要跑来看他?
这时候,外头的人等得不耐烦了,一推门走了进来。还没站稳,进来的那人就看见了李儒风床上的被衾里,还蜷缩着一个人。而李儒风懒懒散散地披了一件外袍,领口微微敞着,形容诡异。
“国师大人,这位是……”
李儒风脸不红心不跳,淡然说:“哦,徒弟孝敬的小倌儿。既然进来了,想必是你们同意的。怎么,忘了?”
???
李儒风将看守不力的罪名甩了出来,那人当即脸上一白,连连说“不敢”,心惊胆战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禁卫走了,李澄晞也一直闷在被子里,没有再钻出来。
李儒风随手探了探,触碰到他的衣襟,问道:“在外头落水了么?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李儒风这幅云淡风轻的嘴脸在他这里已经不再奏效了!李澄晞抓住李儒风的手,原本想恶狠狠地咬下去,却想到李儒风流血不凝,还中了毒,的确很可怜。
万一他把李儒风的手咬破了,李儒风血里有毒,他似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想到这里,他便只是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李儒风滞了滞,一抬手,将李澄晞掀了出来。
“去叫青戈来换一床被褥。”
李澄晞憋着气爬下床去,正在穿鞋,李儒风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放下吧?”
鞋子不大好穿,李澄晞半天也没有把脚塞进去,顿了下,不耐烦反问道:“放下什么?”
“据我所知,杏花春雨楼这些年的收入还算可观。而你一直以来都过得穷困潦倒,钱都去了哪里?”
“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李澄晞放弃穿鞋,絮絮叨叨地一转头,对上了李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