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享只觉呼吸刹那急促,心房怦怦跳得厉害,嬉笑着也去探周珏的胸膛,亦是怦怦作跳,凑到周珏耳边,戏言道:“谨知兄,为何心跳得这般快?可是想行那春宫之事?”
周珏捂住发红的耳朵,朝着媚笑的孙享,抑住冲动,道:“难得放晴,别荒废了好时光,今儿个有市集,我们去外头逛逛罢。”
孙享少年心性,一听得有市集,旁的事都不管了,当即揽过周珏肩头,勾肩搭背出了门。
多年后,孙享回想起往事,常恨自己年少不知事,桩桩件件将心上人往火坑里推,偏不自知,待到懂得一二了,竟连个怪罪的人都找不着。
这是后话,暂且撇开不谈。
却说孙享这日到了市集,美滋滋先喝上一碗咸豆花,吃上一碟子生煎包,继而喟叹数声,揉着肚子上了大街。
这日的市集比上回要冷清许多,摊位少了许多,大街上没有摩肩擦踵的人群,路人行色匆匆,买了东西便急色离去。连远处敲锣打鼓招呼着赛龙舟,也没几个人去围观,孙享见状,转首问周珏:“今日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不过节了么?”
周珏观了观,回避道:“莫管这些,你再要吃什么?我们去买上些,糖人还要么?”
孙享打破砂锅问到底,执着道:“什么事这么稀奇,不让我知道呢?”
周珏更是不愿回答,依旧不说,“能有什么事,不过现今正是农忙时候,姑苏多水田,农人伺弄土地都来不及,哪有心情来赶集了。”
孙享看了眼周边的商贩,又瞧了眼急匆匆的行人,面露疑色,总觉着不对劲,可又不晓得哪儿不对劲,诺诺开口:“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嘛……就算是农忙时节,哪里连过节的时间都没有了?上京的端午都是热闹极了,王公大臣,市井小民,莫不欢庆。这肯定是有什么事的,你说说你说说,谨知兄,你就告诉我嘛……”
孙享娇声起来,尾音都带上钩子,勾得周珏心痒痒。
可就算这样,周珏还是不愿开口,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为孙享答疑。
孙享撇了撇嘴,有些恼了,转而思及今日是周珏生辰,到底没发作,只闷了会儿,又去拉周珏的手了。
市集冷清,没什么好玩,孙享失了兴致,闹腾着要回家去,周珏此刻心内慌慌,巴不得孙享归家。近来江南官场事多,按孙享的性子,若是发觉此事,定然要插手,孙享若是插手,也不知会不会害了他,思及此处,周珏握紧拳头,拳心不觉已浸满冷汗。
若说天意弄人,可不就是如此么。
一行两人起了回家的念头,转过街角,就是姑苏府衙,往日里肃静冷清的府衙门口,今日竟聚集了一群哭哭啼啼的穷苦妇人幼儿,跪在街上,口中大喊“青天老爷,灭绝人命”。见到此事,孙享哪会袖手旁观,当即便要上前去问众人有何冤屈,周珏慌忙将他拉住,拼命制止。
孙享不解发问:“谨知,为何阻我?”
周珏心道,左右是瞒不过来,索性将利害关系都跟他说清楚,指不定还能让他却步了,随即道:“阿享,我问你,你这样冲上去,预备用什么身份?”
孙享理所当然道:“自然是镇国侯府了。”
周珏叹气,“镇国侯府?阿享,镇国侯一介武将,如何能插手此事?你可知,这群人聚集在此,所为何事?”
孙享摇头,“不知。是不是你方才不说之事?”
周珏:“朝廷近来跟海商做了个大生意,一百八十万两的白银,来买三十万匹丝绸,阿享,你可知这丝绸,阖国上下凑凑,也就十五万匹,剩下的十五万匹要从哪里来?”
孙享未语,眼睛直勾勾盯着周珏,周珏认命般继续说道:“朝廷前些日子下令,征用江浙五十万亩良田用以种植桑树,改稻田为桑田,可如今水稻刚刚插下秧,哪里来的稻田给他们用?遂而江浙官府毁青苗,强硬下令农户种植桑树,女子织布,可农户会依么?自己好好伺弄的庄稼,硬生生被毁了。更不用说今年本就雨水多,庄稼歉收,如今改种桑树,青黄不接的时节,这些个农户又吃什么?”
孙享听得此话,果然怒极,胸口起伏数次,才道:“圣上怎能下这样的诏令?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周珏屏神道:“无论是不是绝路,阿享,你绝不能插手此事。”
孙享:“为何?”
周珏:“海上生意,利益牵扯众多,豪门权贵,朝中清流,有几个不是为钱红眼的?为了钱,这些个正人君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孤身一人在江南,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就算是帮了这批,也会有下一批,朝廷的诏令一日不解除,这件事就一日消停不了。”
孙享深吸几口气,渐渐平息下来,嘴唇用力咬紧,眉头皱着,低下头去,似在思考这事,足足有一刻钟,孙享才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果敢,看着周珏,询问道:“我可以试试么?”
第十三章 惊变
要说周珏这人,虽是商户,可也是读过孔孟圣言的,被孙享三言两语一撩拨,当即生出几分为民请命的书生意气来。转念想想,孙享即是今上亲舅,就算是提了荒唐言论,惹了朝臣不喜,也不会有多大事,当即果断道:“那便试试吧,只是,必须要先回京,再从长计议。”
两人一拍即合,隔日收拾行李走水路回京,一路上,周珏分析利弊,直砭时政,孙享听后,夜不能寐,连夜写下策论。周珏见了,赞道:“阿享果真成长了。”
水路顺风,船行的快,不足一月,便到了上京。
离家日久,孙享一下船,直奔家去,入了府门,拜见母亲,镇国侯夫人抱住孙享泪水涟涟,惹得孙享只好答应陪她数日,侯夫人才放他出了门。一出门,迎头撞上刚下朝的镇国侯,侯爷乍见幼子,霎时喜道:“清晨便听着喜鹊叫,竟是福哥儿回来了!”
孙享同老父情深,上前抱住镇国侯胳膊,迭声唤道:“爹爹爹爹,儿子可想念您了。”
镇国侯拭去喜出的眼泪,笑骂道:“又长一岁了,还跟孩童似的,像什么样子!让爹爹瞧瞧,怎么像是瘦了?可是挑食没好好吃饭?”
孙享嘿嘿笑道:“那哪能呢,儿子这是精瘦了,吃嘛嘛香,您摸摸,可不是壮实许多了。”随着话语落下,孙享将胳膊拱起送到镇国侯面前,镇国侯趁意捏了捏,哈哈道:“果然是精壮了。”
父子二人插科打诨数语,镇国侯方问道:“我儿游历数月,可是长了见识,有了收获?”
孙享自然无有隐瞒,将路途上所见所闻一一道出,讲到江浙之事时,义愤填膺,锤着身旁的柱子,怒道:“爹爹,您有所不知,圣上一番好意,被那些个尸位素餐的昏官一弄,竟成了江浙农户的催命符,您说,气人不气人!”
镇国侯闻言,大惊失色,竟似初次听闻般,忙道:“你可有出面了?”
孙享道:“我原本想出面的,可被……”话语一顿,孙享想了想,方接上,“可被同行人劝阻了,他说,江浙官场错综复杂,不可妄动,要我回京再从长计议。”
镇国侯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问道:“那你可有对策?”
言及对策,孙享眉飞色舞,拉着镇国侯就往自己的院子去,掏出写好的策论,送到镇国侯手中,得意道:“爹爹,您瞧,这便是我想出来的对策,等明日,儿子便进宫去,面呈圣上。”
镇国侯一目十行,大致读了一遍,愈读愈是心惊,面色逐渐沉下,暗思片刻,带上笑意,抬首去看孙享,问道:“这都是你写的?”
孙享背过手,弯下腰,仰起头,道:“区区在下,简陋之解。爹爹,写的好么?见地发人深省,直中要害,是不是?”
“好,好,好。”镇国侯连说了三个好,将手中的策论放入怀中,珍之重之,笑道:“想不到出门一趟,福哥儿已能让为父刮目相看了,只是这属朝廷大事,你清闲之身,便不要参与了,待明日早朝,为父亲自上奏,将此事禀告圣上。”
孙享闻言大喜,欢呼雀跃拍掌道:“若是爹爹能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镇国侯道:“我儿一介白身尚知为国为民,老夫身为朝廷命官,哪能袖手。好了,别闹腾了,这些日子多陪陪你娘,她念你念得紧。
孙享乖巧回道:“儿子晓得哩。”
一连数日,孙享陪着母亲并一群媳妇子,将上京的大小铺子逛了个遍,绸缎铺子出来,进珠宝铺,珠宝铺子瞧完了,又去寻金银铺子,逛的孙享晕晕乎乎,暗自叫苦。
不过孙享也见着了个好东西,一块上好的和田玉,通体莹润,触手生温,上头精心刻着九朵木槿花,花团簇簇间,“瑾”字暗暗隐藏。孙享见着这玉,心道:可巧,这玉莫不是为谨知量体造的。当即买下,装入木匣子,仔细抱在怀中。
好不容易得了空,孙享抱起木匣子直奔南城而去,下马处,正是周珏私下买的小宅子。
捧着匣子进去,周珏正在作画,孙享摒退了三七一九,却见周珏招手,“过来。”
孙享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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