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双腿还在,必亲自赴会,把那老贼千刀万剐!”虎虚真人声如洪钟,气愤难平。
“师父,不劳您动手,”一旁的铁冠子挺胸而出,继而转向紫阳真人道:“掌门师伯,我去!”
紫阳真人略微想了想,铁冠子的功夫虽然也还扎实,但最大的缺点就是一根筋,魔教又惯用诡计,他终究不大放心。但铁冠子是虎虚真人的嫡传弟子,报仇心切,亦是一片孝心,况且年轻人总归要出去磨练磨练。于是他朝铁冠子点点头,又对无双子说:“泉儿,你和他一起去,”并叮嘱,“凡事小心,切忌鲁莽。”
“是,师父。”无双子应道。腰间的龙虎剑即便隐在剑鞘中,仍遮不住一代名剑的轩昂气度。
无双子的威望,就连师叔也要逊他三分。他的一柄龙虎剑,虽是重剑,却奇快无比,过招的人还没看清他的身法,早已被一剑锁喉。自从他十七岁那年一战成名后,江湖上就开始流传“三不过”的说法——
毒不过法王,快不过无双,深不过妙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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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观中的小花园,春意盎然。
紫阳真人对着几株斑竹,负手而立。
无双子在一旁侍立。他从小无父无母,是师父师娘收养了他。恩师待他视如己出,又亲授武功。他们既是师徒,亦情同父子。
“魔教手段毒辣,诡计多端,你要多加小心。还有,铲除魔教,千万不能手软,一个也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切记切记!”
“师父放心。”
紫阳真人又道:“泉儿,你今年也有二十五了吧?”
无双子没有接话,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本来这个话应该你师娘跟你说,”紫阳真人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云儿也已经十八了吧。”
宫云裳是峨眉派掌门的独女,与无双子定过娃娃亲。宫云裳打小就经常来青城山玩,一来就要住好几个月,与无双子一起习武、读书。但小姑娘心思不在武功上,憨直贪玩,大家就宠着随她去。每当无双子和师弟们练武的时候,宫云裳非但自己不练,还在一旁扮鬼脸捣乱,要是哪个师弟被逗笑了,少不得又得挨几下师父的竹条。她心思单纯,又生得明眸皓齿,笑起来有一对甜甜的酒窝,有她在的那些日子,青城山的天都比平常蓝些。
“天天逼着你练剑,反而忽略了你的终身大事,也是为师的疏忽。等你回来后,就把婚事办了吧。”
小园春|色中,无双子仍旧只是沉默,脸上既无欣喜,也无不情愿,仿佛谈论的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人。
对于这个最爱的弟子,紫阳真人觉得,有些时候,自己并不了解他。
他拍拍爱徒的肩膀:“大丈夫成家立业,才能独当一面。你知道的,师父老了……”
无双子自然明白师父的意思,青城派上上下下也都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他必将接任掌门之位。
他只觉得,师父把他的肩头,拍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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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无双子和师弟一路下山。
突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们:“泉哥哥,等等我!”一个鹅黄衣衫的妙龄女郎,从山腰处赶来,出现在芳草鸟啼间。
“云妹妹,你怎么来了?”无双子问。
“我一来,就赶上你们要走,”宫云裳喘着气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无双子声音缓和,但语气坚决。
“泉哥哥!”宫云裳跟他撒娇,无双子不为所动。
“铁冠师兄!”宫云裳又跟铁冠子撒娇,铁冠子面露难色,他从不曾拒绝过她。
无双子温言相劝:“这次去襄阳可不是玩的,太危险了。你若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向峨眉交代?
再说你也帮不上忙,去了也是添乱。”
“是呀,小师妹,你还是在这里安全。”铁冠子关切地看她。
宫云裳粉嘴一嘟,生气的样子煞是可爱。
无双子摸摸她的头:“你就乖乖地等我们回来吧。”
宫云裳还是有点不放心,泉哥哥待她很好,但他的温柔里总是少了一点什么。况且山下的世界那么大……虽然……但万一……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低头不声不响地系在了无双子的剑上。
无双子一看,是一块串着红穗的碧玉。他凝眉不语。
宫云裳双颊飞红,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娇声说:“泉哥哥,你在外头,看到它呢,就要记得我。”
第三章 心事
十七少从怀中掏出那封信,仔细端详。
记得老三临死前曾给他看过一叠白笺,说是“那个人”的真迹,老三就是为了偷这叠纸,才赔上了性命。潇洒瘦硬的字体,在染血的白笺上分外触目,十七少记忆犹新。所以他可以断定手中的这封信,就是“那个人”的真迹。
他将手中的锦书横过来看看,又竖过去看看,正面看看,又反过来看看……生怕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云锦摸上去滑得像水底的卵石,轻得像穿过指尖的微风。它显然一直被小心珍藏,色泽如几百年前一样光丽灿烂,焕若天边的云霞。丝线的纹理却几不可见,这让十七少不禁想起“天衣无缝”这个词。
世上,曾有十七个人都在找它。
自己虽然先一步找到了,但仍解不开这个谜一样的句子。
“江湖问心不问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只听说过“江湖问路不问心”,说的是: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现在倒过来“问心不问路”,难道是说:凭心做事,不论对错?这样看来,倒也符合“那个人”的脾气。
只是事情绝非那么简单。这封信里藏有一个秘密,只有参透了它,才能找到 “那个人”的一件随身之物。
他原以为这封信会是一张航海图,或者一个卦象,或者一首藏头诗……谁知道仅仅只有一句话。
这句话,说了还等于没说。
手中这封信,他曾在太阳底下透着光看,也曾在月光下变幻角度看,他曾浸在水里看,也曾用烛火烘热了看……总之,能用的不能用的办法,他都用过了,可还是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下一步,他该去哪里呢?
他颇为苦恼地将锦书收入怀中,打开窗子透透气。
客栈的中庭里种着几株艳丽的桃花,衬着落日,绮丽中带点惆怅。
一阵风来,粉色把往事染香。
他又想起了红姑。
红姑艺名小桃红,是秦淮河的名妓,弹得一手好琵琶,十七少是她的常客,经常去楼子里找她。若遇着红姑正好有客,他也不恼,慢悠悠地在楼下喝上两杯,听几首小曲,待红姑接完客,出了二楼房间走到廊檐的时候,他就在楼下朝她笑,或者眨眨眼睛,此时红姑总会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磨磨蹭蹭,然后才袅着小腰款款走下来陪酒。他就喜欢她身上的这股子劲。
他开心的时候来找她,她不会像其他姑娘一样假装开心来陪他;他不开心的时候来找她,她也不会像其他姑娘一样来劝他。她从不问他原因,也不问他结果,更不问他为什么。
有几次他一进红姑房间,一句话没有,把自己灌个烂醉,红姑只默默陪着,替他斟酒,等他突然粗暴地抱住她时,她却非常温柔地亲他。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继续去找她,直到那件事发生。
“这是我这几年攒的银子,”红姑将一个小包袱扔在桌上,里面的银子撞出碎响,“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给自己赎身,跟你走。”
从那以后,十七少再也没去找过她。
又是一阵风来,将中庭的花瓣吹落几许,那朵记忆中的小桃红,不知今夜在何处飘香。
今晚,他特别想出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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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客栈里,无双子细心地擦拭着手中的龙虎剑。
他熟悉剑身的每一处暗纹,也熟悉剑身的每一寸韧度。
当这柄宝剑还属于他师父的时候,师父也是这样天天擦拭。每次师父擦剑的时候,总要抚摸它很久,像是陷入了很深的过去,甚至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通常这种情况下,他要在旁边等很久,久到他觉得有必要唤他一声了,师父才会像大梦初醒般抬头看他。
现在想来,师父早早把这柄剑传给自己,究竟是因为格外器重自己呢,还是因为不忍再看到它呢?
无双子反复地擦拭着,直到宝剑泛出暗金色的光泽,不知不觉,擦到剑尾的玉穗,他心里顿时怅然若失。
他觉得,自己一直都很寂寞;和宫云裳在一起的时候,更寂寞。有时他想跟她说两句心里话,小姑娘却只用天真而崇拜的眼神看他,半懂不懂地听着,更别提接上话了;有时宫云裳也会很兴奋地跟他讲一些她觉得有趣的事,他却听着幼稚琐碎,甚至一度走了神,这时宫云裳就会娇嗔地追问他:“泉哥哥,泉哥哥!你到底在不在听呀!”
人在,心不在。
他心里有一大块地方,她填不满。
这种寂寞,他曾多次在师父的脸上看到过,师父总是瞒着师娘,在斑竹前,负手而立,寂寞得就像他从不曾完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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