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影这时候端着一碗龟苓膏,美滋滋坐在房顶上乘凉。折腾了这许久,倒是十分高兴此时起码不缺食水。发现白眉山庄的厨房里有龟板茯苓,星河影又开始了炖龟苓膏的老本行。剑千山这时候就坐在他旁边,也不是很懂这小子对龟苓膏有什么执念:“有那么好吃吗?”
“还行,”星河影点点头,舀了一大勺送到剑千山嘴边,“来一口?我放的糖多。”
剑千山张嘴吃了那口龟苓膏,皱了皱眉:“又甜又苦……罢了,这味道我是不喜欢,你自己吃吧。”
星河影于是又自己吃了一口:“行,那下次我少放点糖给你尝尝。秋天到啦,多吃点这个败火的。”
“小心你败火败得肚子疼。”剑千山说了一句,拿过了星河影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冲掉嘴里甜甜苦苦的怪味,“不和你说这些没用的了……之前你说的那个《长生典》,是什么东西?”
星河影“啧”了一声:“师兄,说重要的事情要背着人,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你现在在房顶上,没墙。”剑千山眼里带些促狭笑意,反倒调侃了一句。星河影倒是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头:
“如今千妍山的花掌门正在细细勘验滕信的尸身,找出滕信的死因的话,应该离抓出凶手也就不远了,万一和《长生典》有关也正好和师兄你说明白……”星河影说着,坐正了几分,像是因为这事情极为重要:
“其实《长生典》这东西我也没见过,应该说,这东西,现在活着的人里就没有见过的。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荷渡镇,解决金刀镖局那件事的时候,我跟你提起过巽道生?”
剑千山略是回想了一下:“我记得。这人是个方士,春秋时候的,很会炼丹。之前说莫须有找到的所谓宝藏,就是他用过的柴刀?”
星河影又吃了一口龟苓膏,叼着勺子嗯了一声,而后继续:“师兄你的童年有点枯燥啊,师父不给你睡前讲故事的吗?这个巽道生修炼的东西可以说通天彻地,貌似后来还长生不老了。”
剑千山笑了一声,是带些不屑的笑意:“世上哪有人真能长生不老。”
“师兄,你的童年果然无聊。”星河影颇为同情地拍拍剑千山的肩膀,“这是我家老头子哄我睡觉时候讲的——巽道生这个人,研究了一辈子长生不老。后来还组织了一个叫不死神道的邪教。不死神道中人,都会修炼他的《长生典》,所以几乎人人青春常驻,即使到了死,还是像少年一样。”
“……你小时候睡前都听这个?”
“还没完呢。”星河影坏坏笑了一声,“他们修炼这些东西,可不是跟咱们凌虚剑门似得,念念经打打坐学学剑法就完事。我家老头子给我讲啊,他们练的功夫,都是要杀人的。怀胎四个月的孕妇,剖心取肝;杀人全家取人鲜血,还有什么挖心爆炒啊,取肺红烧啊……”
“阿影,你小时候真的就听这个??”
“……真的。”星河影说完,自己沉默片刻缓了缓,“师兄,我突然觉得,被毁了童年的好像是我。”
“噗……”剑千山也真不知道这笑点在哪,突然就没绷住乐出了声。星河影“啧”了一声:“师兄你别笑啊,嗯……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说。”这时候坐在房顶上,手边没有茶,剑千山便用星河影的葫芦,接着喝酒。星河影则是又吃了一口龟苓膏:“师兄,你知道二十四年前,外族和中原有一场战事么?”
剑千山摇了摇头:“听说过一点,不是很详细。”
“那时候我才两岁,”星河影说,“我当然也不会知道的很详细。嗯……当年啊,好像是女真吧,在北边苍蓟关打起来的。剑外忽传收蓟北,就是那个苍蓟关。打了仗,当地的男人就得守城,于是就有那么个男人上了战场。可惜的是他没回来,老婆想不开就跳井了,剩下个两岁的娃子,只能跟着男人的弟弟一家过日子。”
星河影说到这里,略略顿了片刻,笑了起来:“这也是我小时候听的故事。二十年前,苍蓟关那边闹了灾荒。天灾人祸真是最讨厌的事情,那娃子被养在叔婶家,可是叔婶也穷啊——那会儿,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师兄,你猜,那种荒年人都吃什么?”
剑千山皱起了眉头,星河影于是笑了起来:“吃肉。”
“嗯?”
“人肉。”星河影说到这里,略略顿了一下,“死囚被提前处死,省粮食,也可以卖掉肉;刽子手杀完人,不要钱,能先剁一条腿带走。别人,花钱也能买。能跑的都跑了,跑不了的也准备跑——拖家带口的,总得吃完这顿才有力气上路。
“书上写的什么人相食、易子而食……都是真的。”
剑千山感觉到了什么,看向星河影,他却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碗:“所以那个拖油瓶的傻小孩,不用换,就是现成的粮食。倒是该着了他命大,半夜饿的睡不着,跑出来想挖草根儿,就听见叔叔婶婶商量,打算把他吃了。”
星河影说到这里,突然像是回过神,又笑了起来,一口吃了碗里剩下的龟苓膏:“啊,还不错,我刚才去厨房看了一眼,十天半个月的饿不死人呢,后面池塘里的鱼也挺肥的。那小孩后来跑了,看起来咱们是不用跑。”
剑千山伸手,摁住了又想跑的星河影:“阿影,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
星河影眨了眨眼,回头看他,笑了起来:“师兄,你信吗?我嘴里没真话的。”
第27章 第二十五章 措手不及一口锅
花无生的手上,是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比量许久,她却并没有下手,只将小刀放在了一旁。
滕家特意为她腾出了一间房间临时停尸,作为殓房。验尸之事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在征求了滕曾经的同意之后,花无生一人在这房间里,为了查出滕信的死因而头疼。晚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徐徐吹来,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幽香,吹开了房里沉闷的一股死味。
眼前,就是滕信的遗体。由滕家的几个儿子给他洗净了一身的血污,这时候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糟糕——然而却依然没有显而易见的致死外伤。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花无生陷入了疑惑。若不到最后,她着实不想将人开膛破肚。之前用银针刺入了死者的喉咙,然而并没有变黑,说明他并不是中毒;体表有伤痕,可是那些都只是许多细细小小的伤口。滕信一身的血污就来自这些小小的伤痕,然而那样的出血量虽然看来瘆人,却并不致死,而且伤口边缘平整,更像是死后为了隐藏痕迹而刻意——
等等,隐藏痕迹?
花无生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打开房门。外面就是她千妍山的弟子在此待命,因为夜色已深,于是只留了两人在此。二人见到花无生出来,刚要见礼,便听花无生道:“弄影,去我房里,把磁石拿来。”
被点名的弟子见花无生如此着急的模样,心下也知事情不对,连忙跑回花无生的房间。花无生只觉得心血沸腾,激动到浑身发冷,怕是自己心力不足的老毛病又要犯,伸手扶了一下门:“清歌,你也一起去,把我的玉华丹拿来。”
医者难自医,花无生是先天体弱,有个心力不足的毛病。名为清歌的弟子知道此事耽搁不得,也是赶忙离开。
于是这院子里,此刻便只剩了花无生一人。鼻尖依然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幽香,花无生抚着胸口略是缓了片刻,周围安静地只有秋虫嘶鸣。诗云蝉噪林逾静,此时便是绝佳的例证。周围虫鸣越响,身边却显得越是宁静。又是一阵风过,她却觉得风里不是幽香,而是一股杀意。
明知人死之后只会留下一具腐朽躯壳,她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殓房内。滕信的尸身纹丝未动,于是她也松了一口气。这大概就是自己吓唬自己,花无生在心底暗嘲了自己一句,人还没老,心气却是低了,竟然会觉得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
于是花无生又转身回到了殓房,拿起了小刀。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
“谁?!”
有人来了,花无生警惕十分看了过去,而后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唔!”
虫鸣声似乎更大了。
他在血色里忍不住激动地战栗,却突然听到一声冷笑——
“呀啊!!”
星河影是被这样一声惨叫吵醒的,揉着眼睛拉开房门,就见剑千山一副严肃表情也拉开了房门。
“……所以不是我做梦?”星河影侧头看看剑千山,对方叹了口气:
“这时候就别抖机灵了。穿衣服,去看看。”
“得嘞。”星河影应了一句,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诶等下……师兄,你看见我哥了吗?”
剑千山已经回了房里,听见星河影这问题,颇为纳闷:“没有,怎么了?”
星河影看着隔壁水风清紧闭的房门:“……他的功力比我高多了,现在,他人呢?”
剑千山闻言,也顾不得仔细穿衣裳,披着外衣转了出来:“怎么?他不在?”
星河影也顾不得自己只穿了里衣,转身敲门:“喂……”只一敲,这门就开了。没有栓着。星河影忽然很紧张,抬脚冲进了房里——
没人能伤到水风清的,他可是魔教教主,他逆命心法已经到了九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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