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的!”杜凤儿下意识反驳,她连连摇头,一双妙目似有薄泪氤氲,“他承诺过为期三年,攒够了钱就回来娶我,怎么会食言呢?”
“可是如今三年期限已过,他失约了。”
黎云笙不着痕迹朝祁陌投去一瞥,深觉无奈,这家伙总喜欢微笑着冷言冷语,虽说都是大实话,可未免太伤人心了。
果然,杜凤儿眼底泪意更浓:“求恩人试一试,就算他已把我忘了,我也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心愿了结,我即刻伏诛,绝无半分怨言。”
雪色叹气:“人海茫茫,我们要上哪给你找个全无线索的楚河?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这话是黎云笙说的,所以在场三人一鬼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了他身上,连秦老爷的神情看上去都有些期待。
“莫非黎先生有高招?”
“算不得什么高招吧,只是我师父以前传授过一门纸鹤寻人之法,据他老人家讲,限制太多并不怎么好用,但不妨一试。”
第65章 纸鹤寻人
所谓纸鹤寻人之法,便是从遗留之物中获取失踪者的气息,使纸鹤经法术指引一路前行,在一定范围内根据气息搜寻目标——确实如黎子渊所言,限制太多,不怎么好用,但却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试一试总是有必要的,万一成功了呢?
秦老爷从当初楚河所住屋中,找到了一件楚河穿过的旧衣,黎云笙将旧衣同两张符纸一起点燃,半晌,见那摇曳的火光中有灰烬回旋飞舞而起,直至在他掌心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灰色纸鹤。
黎云笙将手一抬,纸鹤当即轻盈凌空飞起,随风环绕庭院数圈,复又向东飞去。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启程吧。”雪色说完朝秦老爷投去一瞥,见他欲言又止,悠然开口,“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凤儿讲?”
杜凤儿闻言转身看向秦老爷,秦老爷也怔然地注视着她,然后他略显无奈地笑了笑,摇头轻声道:“没有什么,愿你们一路顺利。”
他本想说,自己从此将吃斋念佛,日夜诵经以赎罪过,然而想一想,讲这些全无意义,自己终究是对不住她,这份亏欠是偿还不清的。
只能祈祷她来世投生好人家,不要再受世间无谓的苦楚了。
秦家宅院的大门被重新关上,像是把所有往事都留在了过去,杜凤儿跟随那只纸鹤坚定前行,她很清楚,纸鹤最终停留的地方,有爱人楚河在等着自己。
三人一鬼连夜赶路,毕竟黎明到来,杜凤儿便无法在阳光下多作停留,最后为了节省时间,雪色直接变身带上黎云笙和祁陌,又让黎云笙把杜凤儿的灵魂暂时收进红叶手钏中,宽大双翼撕裂夜幕,就此呼啸着破风而去。
“笙笙啊。”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你说实话,这次找人有多少把握?”
黎云笙叹了口气:“不足三成吧。”
“这大概还是保守估计。”祁陌道,“如果楚河已经去了太遥远的地方,凭借纸鹤寻人的力量,难于登天——到时候,难道我们要一直把杜凤儿带在身边?”
“走一步算一步吧,万一运气好呢?”
像是为了印证黎云笙的这句话,约莫两个时辰之后,纸鹤突然在一座荒山处放慢了速度,且开始不住于山顶盘旋,停滞不前。雪色见状连忙落地察看,很是好奇。
“笙笙,你法术出差错了?”
“应该不会,没道理的。”黎云笙疑惑地环顾四周,“莫非这座荒山有什么玄机?看起来并不像会有人经过的样子啊。”
祁陌沉默片刻,他沉声开口:“不对,你看。”
纸鹤周身忽而亮起微弱银光,随即向崖底俯冲而下,很快便消失在一片云雾缭绕间。雪色颇觉蹊跷,干脆带着两人前去一探究竟,结果就在那里见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崖顶阴暗泥泞,错落的碎石间伏着一具尸体,大约死去很久,血肉都已被风化,只余裹着破烂衣衫的森森白骨,一双黑漆漆的眼洞对着天空的方向,在月光照映下,显出几分死不瞑目的绝望感。
而纸鹤就安静停在白骨身上,不久后重新化为灰烬,飘散不见了。
寻人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漫长,可惜留下的却只有楚河的遗骸,这大约是造化使然了。
黎云笙迟疑良久,最终还是选择把杜凤儿从红叶手钏中放出来,让她亲自辨认尸体。
“找是找到了,然而……我很抱歉。”
杜凤儿愣怔着站在原地,神情还有些难以置信的恍惚感,她颤抖地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抬手抚上那具白骨,一寸一寸细致无比。
白骨的腕间还戴着一串玉珠子,红线不知何故断裂,珠子只剩下了三颗,但哪怕只有这三颗,也足以证明死者身份了。
那曾是她的贴身之物,后来当作定情信物赠予了他,他一直戴着,从未取下。
“是他。”泪水应声而落,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他死了,楚河死了,为什么?”
为什么她等了那么久的爱人,原来竟已在这等荒僻之地,孤独地失了性命,甚至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祁陌那双温柔的眼睛,似乎永远都含着悲悯之情,可当他开口的时候,却总是显得沉静冷漠,正符合他旁观者的角色。
“你想知道楚河为了什么而死?”
杜凤儿凄苦地点点头:“我想知道。”
“那云笙,就带她回到过去看一看,也算了了这桩心愿。”
黎云笙同意了,尽管他觉得事实真相不一定是杜凤儿能够接受的,但总该尊重她的意愿,更何况她有权利知晓曾经楚河所经历过的一切,那毕竟是楚河在这世上存留的最后的痕迹,也该成为她的记忆。
“好。”
红莲手钏的光芒将杜凤儿完全笼罩在内,令她和他们一起消失在原地,穿越到了楚河出事的当天夜里。
她再一次站在了悬崖边,经那棵古树遮掩身形,亲眼目睹了背负行李匆匆赶路的楚河,被一群凶恶的强盗拦住了去路。
那群强盗要他交出所有的钱财,便可放他一条生路,谁知被他果断拒绝了。
他说:“这是我给心上人赎身的钱,我能再攒三年,她却未必等得起三年了。”
强盗头子自然懒得听他说些什么,也不在乎他有何苦衷,干这一行手上沾的血太多了,杀人谋财轻而易举,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长刀下一刻就深深刺入楚河腹部,拔.出后又扎在了他的心口,鲜血瞬间染透了粗布的衣衫。楚河无力倒地,仍试图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抓住包裹——那里面装的,是他和凤儿的希望,是他三年前对她的承诺,怎么能放手呢?
强盗们硬生生折断了他的手指,抢走了他视作生命的包裹,强盗头子扫了眼他腕间的玉珠子,嘟囔一句“不值钱”,转头示意喽啰们将他推下悬崖,免得尸体横在这里招惹麻烦。
杜凤儿藏于树后,被黎云笙用符纸定住身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辨认出,在弥留之际,楚河的双唇缓缓翕动着,分明是在唤着“凤儿”。
是的,他从未忘记她,他至死都念着她。
熟悉的身影坠入悬崖,衣襟上未干的血,成为了她眼底最艳烈的一抹颜色,她小声呜咽着,终是泪流满面。
第66章 至死不渝
我以前认为,人类的寿命本就短暂,过分深刻的感情更是负累。而有时候看着他们在亦悲亦喜的梦境中不愿醒来,焚心泣血,生死相随,却又难免觉得钦佩。大约是我从未体会过爱一个人的悲伤吧,才会错把寂寞当成参透。所以身为翼灵,其实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雪色日记》
直至从过去回到现实,杜凤儿站在崖底,仍旧流泪不止。楚河临死前坠崖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她眼前重现,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难以更改的命运,他与她在尘世间都太过渺小了,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只能任其走向最绝望的结局。
可纵使如此,他却愿以生命守护,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两位恩人。”她面对着黎云笙和祁陌,温婉恭谨行了一礼,“如今凤儿心愿已了,就算要下地狱承受万般苦楚,也无甚遗憾了。”
“无非是杀孙老板一人,并不足以令你入地狱受苦,放心吧。”黎云笙道,“不过在轮回之前,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完成?”
杜凤儿略一怔忡:“不知恩人所指为何?”
黎云笙没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转向了祁陌:“我看这崖底有些不寻常,似属聚阴地形,那么……”
祁陌微笑接口:“那么就有可能困住游魂,你的意思是,楚河的灵魂应该还在附近,没有往生?”
“对,我想试着召唤一下。”
黎云笙咬破自己的手指,飞快画了一张符纸,而后书上“楚河”二字。他低声念诵着什么,将符纸迎风甩去,见那符纸轻飘飘隐于雾气之中,许久,忽而自远方伸长成一根泛着微光的银色绳索,牵引着某位迷路的游魂缓缓而来。
清瘦俊朗的男青年,衣衫上血迹犹存,他被笼罩在阴沉沉的死气之中,始终低垂着头静默着,直到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这才猛地抬起头来。
那声音太熟悉了,而面前憔悴秀丽的年轻女子,也太熟悉了。
是他曾心心念念想要重逢的、发誓要一生一世都爱着的女人,而此时此刻,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咫尺之外,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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