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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公子 (于耳)


  他的声音淡淡的,却有着不可动摇的笃定和执着。
  华戎听之心中一怔,才发觉自己手下拍过的肩膀,似乎在这一年寒风霜雪的岁月里,不知不觉消瘦了许多。
  但却是一直未变的坚强执拗。
  他看向沈凉渊。
  而对方的目光,还在执着的飘在远方那看不清的寒冷夜幕里,像是在望着一个心中筑建的地方,那是一个无人知晓的未来。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那里,他自己将会如何?他的皇上将会如何?他的江山将会如何?他们......又将会如何?
  与华戎各自回了营帐,沈凉渊重又坐回了案前。
  灯光下,他从袖中掏出那封书函。
  信封上是隽劲的几字:沈良渊,亲见。
  用匕首挑开封蜡,拆开来,嗅到一丝清乎飘远,淡若难察的馨香。
  一朵艳红的海棠花,随着信纸的取出,从纸页间轻轻飘落案上。
  手上的动作一滞,心中一阵温软。
  沈凉渊捡起海棠花。灯光下,一朵海棠格外的殷红,即使是在这冷夜冷风之中,依旧能嗅得芬香。
  借着灯下,缓缓将信纸打开,只有寥寥数字,但对于那身为君王的人来说,已是有心。
  “知你素爱海棠,已在你院中种下,而今,红荫满院。”
  沈凉渊看着手心的海棠,心中温热了许久,最后化作唇角一抹微笑,缓缓将信重新折好,将花轻手放入了信封。
  此时方察觉到有人闯入,慌措抬眸间,果然又见着是那不报自入的主儿。
  “缘何你慌成这样?”华戎抄手闲闲的在帐门边靠着,一副恶趣的笑过来,分明是明知故问。
  每回他进来,沈凉渊都是知道的,只是方才思量出神,一时给疏忽了。也不知他在那方站了多久?
  想到这里,沈凉渊这回也没了好脾气,抬头晙他一眼:“下回再擅闯帅帐,我定要军令处置你。”
  “下回?”华戎笑着进来,道:“如果下回皇兄还千里送花儿来的话。”
  “你......”沈凉渊一时噎住,明明可以继续回击他,却又被那“送花”二字给堵了。
  “啧啧,没想着皇兄啊,那平日里连脸都冷到起冰渣子的人,可待起某人来,啧啧啧,忒浪漫。”华戎酸不溜秋的念着:“万物皆春人独老,一年过社燕方回。我听说海棠也是思乡花。”又忽然凑近前,小声道:“不过我却只看出这寓意是......皇兄他这会儿是想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提及的大业君王帝心,后面会讲到帝心和有苏大公子苏己楼的感情故事,会在《犹记公子之金鹿》中独立为一个故事。

  ☆、第二十二章 将军归来

  《赵国封侯录》记载
  赵国文乾帝十一年,赵军突袭长伊关隘,长伊无兵助援,信威将军率军两万夜袭,赵军以雷霆迅速,两日内攻破长伊十万兵甲。长伊之战,大捷。
  ——
  朝会之后,皇帝便卸去一身华服,退了左右宫人,独自走了一会儿。
  相比那人这一年所处的地方,京都此时正是芳草被堤,绿披荫荟。
  御花园里的那株海棠,正值花开似锦。
  皇帝华延,一竖高大的身影立在树下,那副清冽的眉眼微凛,眸光里是不可见底的幽深。
  海棠树的枝桠间,稳稳挂着一只精致的银丝镶宝石的鸟笼,笼身相比较一般的笼子要再大上两三倍。
  那笼中鸟儿得了宽敞,正上下左右的活跃。
  银丝笼中的鸟,一身绒羽丹红,唯有头间有一撮雪白。自己那毓王弟好奇尚异,也不知是在哪儿猎奇得来的这两只。
  当初自己将那一只赐予沈凉渊时,那人还只以为是只红羽金丝雀。
  这鸟名为凤头雪,确是形似金丝雀,却又灵性善言,比顶聪明的鹩哥八哥都禀赋灵性,旁人只在一旁说上一遍,它便学了。
  看着满树繁华,花姿潇洒,看了好一会儿,华延那对斜飞入鬓的眉渐渐的皱了。
  “凉渊何时回来?”他问。
  一旁的侍人弓身将鸟食递上,低头回道:“回皇上,大将军上回传捷报入京时说,是下月初三抵京。”
  侍人惶恐无奈,皇上这都是第几回问了?
  “还有半月。”华延看一眼那满树的绯红,还有半月,这花,可就快落了。
  半月后,京郊。
  凯旋荣归的大纛在高风中猎猎招摇,大军行进的车马震响声遥远便闻至。
  即使是京郊,这里也已然是民众相迎,人群排道。
  皇帝一如往常的领军百里相迎,非是位于轿座垂帘,而是高坐一骑,气势不胜威严。
  远远听见行军归来的号角,华延微微抬眸。看到那领军于马上的人,愈来愈近,他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难察却特例温和的笑。
  整个赵国都知道,他们的信威将军百战不殆,攻城必破,十一年来为赵国守疆拓土,攻坚克难。故而圣上对其重赏重用,荣宠有加。
  每至将军归来,战不论胜败,必百里京郊相迎。
  如此特待,如此殊遇,身为将者之荣至。
  军队临近,一身戎装的沈凉渊便翻身下马,身后大军随之齐齐跪伏。
  沈凉渊和华戎单膝跪在华延面前。
  “臣拜见皇上。”
  “臣弟拜见皇兄。”
  华延高坐于马上看下去,两字“平身”后,也翻身下马来,径直走向沈凉渊,露出笑意,抬手将他扶起。
  这让同跪在旁的华戎很是憋屈,原是低着行礼的头忽的就抬起来,虽是不发一字怨言,却是眉间一挑的看着。
  待到华延将沈凉渊扶起来时,华戎于是将嗓子一清,笑道:“许是臣弟这一年在那北方荒寒之地摧残了,皇兄认不得自家兄弟了......臣弟心中真苦楚。”
  华延原是只对沈凉渊含笑的眉眼,这会儿听到华戎的抱怨后,又笑的更开了些。
  他看向自己那臣弟,又伸手也将他顺带扶起来,声音里却是教训:“一年不见,脾气见长?”
  华延笑道:“不敢在皇兄面前放肆,臣弟方才是玩笑,皇兄念臣是弟,纵容臣弟了。”
  “朕身为兄长,自然也念着你的辛劳,长伊此战大捷,你当是功不可没。”华延眼中笑意更浓:“想要什么封赏,你这回公庭之上尽可开口。”
  华戎果然把这话给记住了,回城路上,他嘴角挂笑,一副满肚子盘算的形容。
  方才见华延肯笑,看来他这回是难得的心情好。华戎心中一飘,又在心中思量几番后,随即赶马凑上华延身侧来。
  “此战大捷,臣弟确有所求?”华戎笑道。
  华延原以为他要说什么添宅扩地,阶品提拔,于是手一挥,让他继续。
  结果华戎凑上来,小声一笑:“皇兄何时有心给我也捎上件暖心的大氅,遥寄一朵海棠,臣弟在那战场上挥剑杀敌也更得劲儿了。”
  华戎是戏言,好激自己这皇兄何时也能惦记着自己这亲兄弟一点儿。
  却不料华延原本还余些笑意的脸色,随之一暗,幽幽看了他一眼,道:“朕的大氅只有一件,你若一心中意,朕倒是能让凉渊予你,你可要?”
  华戎听出最后三字,咬的有些紧,有些冷意。
  一察他这神色,华戎登时心掉了半截儿,自己这皇兄,向来是威严勿近,偶有惬意。只是这脸怎么说冷就冷,不是方才还笑的好好的么?
  华戎呵呵笑道:“臣弟方才也是戏言......那个,皇兄若要论封赏的话,臣弟此回也不要什么良田府宅,晋升封位了。臣弟......”
  华延在那儿继续保持着一副威严勿近,等着他说完。
  只听华戎继续讪皮讪脸的笑道:“其实臣弟是想说,皇兄此回,可否给臣弟赐桩良缘?”
  “赐婚?”华延这回颇感意外:“你何时看上的哪家姑娘?”
  行在华延身侧的沈凉渊也很奇怪,自己与华戎一同征战,何时见他遇到过谁家姑娘?提都没听他提起过。
  “这人是我两年前认识的,偶遇。”华戎笑道。他是灵敏善察心思,岂看不出两人神色中的疑惑。
  “家室。”华延只给了两个字。
  殊不知华戎心中盘算,这人可不是我将他的家室来路说与你听,便成的。若非怕太皇太后那边说不过去,我何来求你奉旨成婚,兜兜绕绕。
  “他名叶消......寻常人家,江湖人......”
  一听名字,华延眉头一皱。
  华戎一察皇兄脸色,笑里已经没了把握:“皇兄可允?他……他是个男子,不过皇兄放心!绝对是个美男子!”
  其实华延听了名字以后心里就有了数,此时等到确认,他只扫了华戎一眼,然后目视前方,不再理睬。
  华戎知他这皇兄的行事风格,他这般脸色,便是不允,起码是八成不允。
  华戎急了,立刻用力的给沈凉渊递了一记眼色。
  沈凉渊何尝不是了解华延的,也看出了其中的形势,正要开口:“皇上......”
  “凉渊,随朕走。”不等沈良渊说情,华延便有所预料的打断了对话,他将手伸向沈凉渊,看过来的眼神里,却不似方才的淡漠,声音低沉轻缓,听着有些特许的温柔,却也有不容拒绝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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