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懂了,”冯逸笑道,”我爹可想生儿子了,没见花轿赶着趟儿往家里抬么?”
杜宛秋古怪地望着他:“你爹骂你糊涂,我瞧你确实糊涂。冯家江淮首富,你爹就算自己生不出,姨娘们还不想方设法给他造七个八个儿子出来?可这么多年你一个弟弟妹妹都没有,你自己想想,这为的是什么。”
冯逸好似被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一阵秋风穿堂而过,他呆呆傻傻地愣在当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宛秋淡淡一笑,把字据揣进袖中去:”冯小子,把自己拾掇干净了,等着成亲吧。”
第57章家法(三)
却说八月那日太和城下一战,杨沐伤重坠入洱海万顷波涛之中,后在昏厥中被水流冲进了十万大山,又多次遭逢吐蕃人以搜寻全追击,惶惶不可终日,不敢稍有一丝懈怠,以强弩之身逃亡诚如丧家之犬,最终创口崩裂发炎又晕厥过去,再醒来时却是被山间汉人猎户救起,养了十多日伤,这便误了各军收编残兵之期,连名字都未入册。京城里的冯逸只当他是死不见尸,为此着实嚎了好几次。
杨沐却是全然不知,能行走后便顺泸水直入剑南,回益州治了许久的伤,直到九月中,陡觉华叶焜黄,眼见又是雁归时节,这便辞了家人,再向长安去。未行时还没觉得,待跨上马背,顿觉归心似箭,除却沿途打尖住店,未有稍歇,一路打马北行,九月底便至长安。
过明德门便是长安内城,杨沐牵了马欲向朱雀大街去,转角处却架了一排方正木板,前面围了好些人。他不经意瞥了一眼,只见板上经纬纵横,各十九道刻线,其上黑白圆子交错,却是十张纹秤,左右各以白绢描了对弈双方的名讳。不时有专人举着新录棋谱跑来,在各张棋盘上依样标注双方新手。有的中盘已溃,被对方逼的七零八落,有的黑白分明,仍在追逐一目一寸。随着录者一一摆下新手,周围顿起叹息,杨沐微讶一望,原是第六张棋局胜负已分,正在收官数目。
第十张纹秤前观者神情肃穆,大多锁眉长思,鲜有交谈之声。杨沐随众望过去,只见黑子先占小目,继而守角挂角,稳扎稳打,白子后手步步紧逼,无一错招。后中盘已过,黑白形势连绵,大龙互相纠缠,各占半壁江山,委实胶着难辨,却又各自杀得凛冽。
谱者传来双方新手,但见黑子大飞,白子随后上拆反夹,黑子遂弃回守,白子却于右上落下一子,既可声援中腹四子,又可扩己方上边之势。
众人惊呼道:“生死劫!”
诚然是一手生死劫,白子若提,则此位周遭黑子皆气竭。
有人叹道:”东瀛人过于求稳,布局虽严谨,却又怎挡得了这生死劫?”
当即有人应声:“冯探花这一手,当可谓神来之笔!”
杨沐听到”冯探花”三字,神思一凛,着眼望去,只见此盘左右所贴的对弈者名姓,执黑为藤原佑太,显是个东瀛人,执白者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冯逸冯子昂。
杨沐立即问:“这棋在何处下?”
一人答道:”恒王所设七绝之较,正在太学。”
杨沐去太学已是熟门熟路,当下牵马一阵小跑。太学前亦竖着十张巨大棋盘,向围观众人演示座中厮杀。太学内院却非学生教员不得进,好在门房尚认得杨沐这张脸,将他放了进去。
昔日蹴鞠的院落里驾着皇家仪仗,恒王属官仆从站了一地,当中那张亲王宽椅却是无人入座,李瑱显已不知早退到何处去了。院中依次摆着十张棋盘并案榻,已收官者不曾离去,在犹对局的身后观棋。冯逸一身杜若常服,也与那东瀛留学生对弈。
藤原佑太跪坐席上,嘴唇紧抿,一柄素白折扇于掌中敲敲打打。
冯逸手笼在袖中,与他相对而坐,一派天高云淡的闲散姿态,双眼虽也望着棋盘,目光却好似神游天外。
半柱香后,藤原佑太折扇一顿,终于再次落子。
冯逸这才动了动,跟着对方手势望过去,敛眉片刻,从袖中探出手去,双指夹起一枚圆扁温润白石,于盘上稍悬片刻,轻轻落下。
藤原佑太一愣,又在掌心敲起了折扇。
杨沐忍不住笑了起来。
冯逸若有所觉,侧过头,一双清亮的眼隔着人群望过来。
杨沐冲他一颔首,以口型道:“我回来了!”
冯逸的神色终于变了,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惊喜。那东瀛人仍在长考,冯逸却已拈起一子,于棋盘右下外置了一虚手。众人因此举惊呼起来:白子因一道生死劫破了黑先优势,正当乘胜追击之际,缘何竟要终局?
藤原佑太这才察觉,不可置信地望了望那招虚手,又抬头去望冯逸。
冯逸微笑着,笼袖向他点了点头。
藤原佑太犹豫一阵,终于也在右下置子。
终局收官。
冯逸四下揖过,穿过人群急匆匆走来。杨沐拉着他一路小跑,在墙角拐了个弯,猛然将他推按到墙上,一低头,吻似铺天盖地般落下来。冯逸柔顺地勾着他的脖子,半张了嘴让他舌头探进来,唇舌互相纠缠,搅得口腔遍生津水,啧啧有声。杨沐好像灵魂出窍一样,飘在虚空中,看到自己的躯体将冯逸死死困在墙角这一小方天地中,仿佛那些遗落在南疆的思念穿过迢迢山水,尽数化作火焰落在自己的唇舌上,唯有他口中的津泽才能止住。
冯逸被他吻地胸闷气短晕头转向,忽觉股后一疼,杨沐的手已不知何时从衣摆下探过来,两根粗糙的手指直直刺入后穴,冯逸闷哼一声,放松了身体,主动替他解下裤带,那根粗长滚烫的肉根顺势弹出,抵在他柔滑的臀缝间,冯逸紧紧抱住他,将双腿环了上去。
杨沐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我回来了。”言罢撤出手指,一个挺身狠狠冲了进去,好似要用那东西把他整个贯穿。
冯逸在他嘴角亲了亲,带着隐忍的哭腔道:“你回来了。”
杨沐埋在他体内,就着这个姿势如蜻蜓点水般吻着他的眉目,轻声道:”我又把你弄疼了。”
冯逸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摇了摇头,哽咽道:“没,不碍事。”
杨沐慢慢舒了口气,缓缓道:”铺天盖地的火光、刀箭……瘴气和毒虫……主帅在我面前自尽,我很害怕,但我没法跟他们说。每个人都是强弩之末,稍有一丝畏惧,他们决计走不出大山……后来吐蕃人用犬追踪,必须舍弃一人引开追兵。都是千辛万苦活下来的人,谁愿意去?可是没有办法,只能我去……好几次我觉得就要死在南疆了……我真的,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他咬紧了牙,紧紧闭着眼,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脸颊。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杨沐胸中蔓延开来。他将那只手攥进掌中,睁眼回望,冯逸正满脸泪水地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眸好似漩涡又似磁石,格外清亮,直叫人移不开目光。
杨沐心头一紧,牢牢抱住他:“子昂,我想你。”
冯逸抚摸着他的后颈,喃喃道:”我也想你……你上我吧,我想你……”
杨沐却从他体内退了出来,冯逸不解地望着他,双眼被泪水浸染地一片迷蒙。杨沐给他擦了擦脸,又替他整好衣服,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冯逸便又被他拽着出了太学,那匹绝尘正被拴在门口,见二人一同出来便甩了甩尾巴,杨沐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伸出手,冯逸刚搭上他掌心,便被一股大力一拽,反应过来时已反身坐在了杨沐的鞍前。冯逸低声道:”被人看见……”
杨沐一手持缰一手环着他的腰,同样低声道:“你躲在我怀里,别抬头,旁人看不见。”
冯逸只好死死地埋在他胸前,而后马背起伏,绝尘跑了起来,四下里一片起哄叫好声。
杨沐实则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回家么便有叔父盯着,去冯逸家么又有个虎视眈眈的秦飞羽,那马撒着蹄子一阵乱跑,突然有点冰凉落在他脸上,杨沐回过神,抬头看了看天,轻声道:”要下雨了。”
绝尘已驮着二人跑到了曲江畔,水长云低,雨水渐渐大了起来,商户们忙着收摊,游人们四处奔散。一场秋雨一场凉,确实如此。雨珠断了线般砸向江面,唯有几艘小舟斜在岸边。
杨沐下了马,给了船家几锭银子,跳上船向冯逸招手,冯逸跟着跳上去。绝尘站在岸边,硕大的脑袋歪了歪,尾巴甩了甩。“回去!”杨沐喊。冯逸开了扇子架在脑袋上挡雨,见状便笑道:”它能听懂?”
“它聪明着呢。”杨沐道。果然那马又望了他们几眼,转了个身,小跑着离去。
冯逸摇头一声笑骂:”精怪。”
二人钻进舱里,脱了湿衣罩在火龛上烤。
那船家在外头大声道:“两位要去哪?”
杨沐扬声道:”随你划,别进来也别说话。”
那船家嘟哝一声,而后小船一荡,有风夹着雨漏进舱中,冯逸瑟缩一下,想起几个月前将士出征的那场暴雨,不禁感慨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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