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我吧,”卿如仕笑了起来,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求人这种事,我是最靠谱的,谁让我从小就是个死不要脸的。”说罢,他又看向尚琐离。
尚琐离莞尔一笑,轻轻点头,“我自然是会跟着去的,讨好人的事,这些年也没少干。”
商议好后,卿如仕领着萧定和雾桐,进了书房,准备给他们俩讲讲朝廷的事,好在心里有个底。其他人则四下散去了。
“祥凤皇姓墨,当今圣上名为自启,皇子则起名为象司。”
“这皇帝是跟自己儿子有仇吗,起名字都这么不上心。”萧定说道。
(象司,“司”同“死”,这皇帝对皇子可真是恶意十足,诅咒自己的孩子快点儿死。)
萧定心想。
卿如仕又简单地为他们讲了讲皇宫的基本构造。
书房内,人言未止,雀鸟先栖。
X.
碧天堂座落于祥凤东部的神明丘,这门派的房舍群虽隔几年便会被皇帝派来的人翻新一遍,但要与皇宫比,那自然是差了不少。
碧天堂主楼是一座宝塔,原先这宝塔上的六层塔身全是用来办正事的,一层专属于掌门人,收徒,领命,迎客,全交给这最宽阔的一层;二层和三层为修炼室;四层为藏书库,传存碧天堂独门的武功秘籍与少许朝廷送来的医学书籍;五层为兵器库;六层则交给执勤的弟子,好站得高望得远,一有客人来访或朝廷队伍来进献,便能在第一时间通报掌门。
可如今,这主楼的第二层却被换了个用途。掌门人魏云轩近几十年来突然对炼药起了兴致,便将二层布置翻了个新,整天整天地窝在里面炼药,连首席弟子也不怎么见。
“逸儿。”炼药房内,还在埋头研究书卷的掌门人魏云轩挥了挥手,轻唤一声首席弟子的名。
霎时间,便有一名散发银衫的男子踏入炼药房,他神色清冷,却对身为掌门人的魏云轩格外恭敬。
只见他单膝一跪,双手抱拳,道:“徒儿在。”
魏云轩从背影看,是一个白发斑驳的老人,但他一回首,却赫然是名看起来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最近堂内可还安稳?”
☆、第十七章
卿如仕和尚琐离站在神明丘山脚。这位置,一眼便能望见丘顶的碧天堂主楼。卿如仕摸了摸下巴,觉得那座塔看着倒像是个收藏佛经的地方。
“要说服萧定的师父,估计不简单,”卿如仕头疼地说道,“都跟萧定决裂了,肯定是个顽固的角色。”
尚琐离轻阖双眼,悠然一笑道:“你若不行,还有我。”他虽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从表面上却看不出半分着急的样子。
卿如仕讶然,他还以为尚琐离的意思是,你若不行,我还能试着用身躯与他老人家来个暗地交易。
尚琐离见他神色一僵,心知自己是被误会了,便不知可气还是可笑,“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你若劝不动,我也能拿出讨好曹大人的架势,在老人家面前拍一通马屁。”
一位弟子从山丘上缓步而下,行至两人身前。
“师父同意接见你们了。”
卿如仕和尚琐离相互对视,都觉欣喜,忙跟上这弟子的脚步,上丘顶见掌门人去了。
碧天堂主楼塔身由土色硬瓦覆盖,塔顶却恰似一根粗壮的黄铜细棍。
(下雨的时候估计就没人放哨了,不然这塔尖,没准会把雷给引过来,把放哨的人劈得毛发朝天。)
卿如仕这么想着,倒把自己给逗乐了。
不过多久,一行三人便行至一层门前。
卿如仕和尚琐离若要待在主楼,那必定是在一层,除了这儿,还有哪层能用于接待他们这样的陌生人?
两人移步前,又对视一眼,而后皆点点头,齐步跨入内。
不同于塔身是,一层的内堂让人颇觉喜庆,地面铺着金边红毯,天花架梁是深棕色的,大概是由檀香木搭成。
掌门人魏云轩坐在前方的长椅中,用手托着一边脸,饶是一副肃穆庄重的样子。
(这表情……我和玉笙没欠他银子吧?)
长椅一旁还站着位年纪看起来与卿如仕差不多的银衫男子,为碧天堂的首席弟子诗长逸。他双手放在背后,一言不发地望着那踏入内堂的两位陌生人。
魏云轩向诗长逸摆了摆手,“门外等着。”
诗长逸只一点头,便走向前,与卿如仕擦肩而过。
“掌门大人,您这么轻易就放我俩进来,我也是有点意外啊。”卿如仕轻巧地说道。
“来碧天堂造访的人本就不多,偶尔来几个人,任老夫消消遣,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老人家,您的情趣……当真是与众不同。)
卿如仕如是想着,奈何现在他有求于人,也不能当面讲。
尚琐离脊背稍曲,毕恭毕敬地谢过魏云轩:“那便多谢魏大人。”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魏云轩厉色道,看起来并不怎么待见尚琐离,“你这副样子,也不知是在谄媚谁。”
卿如仕和尚琐离都是一愣,讶于魏云轩的态度转变之快。
他们两人皆是初次来访碧天堂。魏云轩对尚琐离表现出的反感,他们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当魏云轩不喜俗世的礼仪标规。
卿如仕悄悄叹了口气。这人啊,有时累死累活地在他人面前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还不如某些时刻端着架子的人来得吃香。听说雾桐还是头牌的时候,虽然性子同如今一样倔,但伺候客人时倒是带着一副柳腰细骨、妩媚佳人的姿态。但这又如何?还不是有近半的客人,宁愿抛弃唾手可得的温柔乡,转而到清冷孤傲的筝王缘央那边碰壁寻乐。这些人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看上了缘央的才华,又有多少只是觉得轻易得来的东西太过廉价。
然而,卿如仕和尚琐离其实都错了。
魏云轩的态度会转变得这么快,与所谓的世俗礼仪根本毫无关系,纯粹是因为尚琐离让他想起了某个非常不待见的人。那人与尚琐离一样气质出众且举止得体,只是前者多了一份灵性,少了一份拘束。实在是无法不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抱歉,我们……草民此次前来,实在是打扰了您,”尚琐离话中略带歉意,“但所求之事,迫在眉睫。”
他见魏云轩并未喊停,便继续开口,将卿府被冤一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其中细节丝毫不加掩饰,全是事实。
言罢,他抬首,等待魏云轩的答复。
谁知,魏云轩只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是你们分内的事,老夫为何要管?”
“掌门大人,”卿如仕突然抬首发话道,“您的前弟子萧定将在几日后混入皇宫内,前去解救一位被朝廷污蔑的朋友。”
尚琐离一惊,虽身形未动,却悄悄地将眼珠子转了个方向,盯向卿如仕。
卿如仕自有他的盘算——萧定虽与魏云轩决裂了,但毕竟是相处了十多年的师徒。现下,他将萧定道出,即是默认了他俩与萧定关系不一般,那么魏云轩接下来会做的事,不外乎也就那么三种:第一种,他和萧定已经到了仇家的地步,知道萧定要混进皇宫后,非但不出手相助,还暗中破坏萧定和雾桐的行动,好让他们无法如愿;第二种,依然无动于衷;第三种,两人虽决裂,但师徒间的感情还在,魏云轩心地一软也就答应帮他们了。
卿如仕要赌的,就是这最后一种可能性。
“……”
魏云轩皱了皱眉,又眯眼瞥向尚琐离。
“老夫无能为力,你们好自为之。”言罢,他闭起眼。
尚琐离微微一晃,急切地求道:“掌门大人,您能否再……”
魏云轩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力挥了挥手,“送客!”
卿如仕和尚琐离皆是心内一凉,心知魏云轩这反应,恐怕是铁定了心,不愿意再与他们有纠葛。
待卿如仕和尚琐离都离开后,一直守在主楼门外的诗长逸才缓步回到内室。方才卿尚二人与他擦肩而过时,那眼神,一看便是没谈成的样子。
“师父,”诗长逸止步长椅前,轻声问道,“您对萧师弟本不是铁石心肠,为何拒绝他们?”
魏云轩用手指有意无意地掂着长椅把。没过多久,他又紧锁眉头,阖上眼,“我没来由地看那尚琐离不顺眼。”
诗长逸本想开口追问,却见魏云轩摆起一只胳膊,示意他不用再问下去。
“为师的年纪虽已有好几百了,但当年也曾有妻子和两个儿子。长子魏霄天赋异禀、练武一年几乎能抵得上凡人练上十几年的程度,次子魏辕天赋平平,可他重情重义、胸怀天下。”魏云轩缓缓道来,“魏霄在幼年时,因天赋过人而受到同龄人排挤,这导致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性格阴晴不定。后来,他在路边救了个快被大雪冻僵的小孩,为师一问,才知他是孤儿,再看魏霄与那孩子相处的时候难得的有了笑容,于是便将那孩子收作自己的养子,为他赐名,让他同两兄弟一起生活,后来……”突然间,他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这几个孩子稍微长大了点儿,可魏霄却与为师那养子产生了不伦之恋。当时,为师正想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下一代。魏霄虽强,可性子太过强硬,太过奖罚分明,又与自己的义兄产生了不伦之恋,于是为师自然更偏向次子魏辕。可谁知,兄弟两个却因这件事而大打出手,最终两人都选择了离开碧天堂。自此,为师便打通了寿倾穴,延长自己的寿命,继续当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