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到么?”梁珏瞪大了眼,“等一下会有个美妇人与我对酒当歌,促膝谈心,在这种情况下我得有钱付帐,才不会叫人看不起。”
“那是我的钱!”陈贵叫道。
梁珏望着他,失望地摇摇头:“啧,你看你,就那么一点点钱都舍不得,年轻人不要这么俗气,须知钱财乃身外物,做人要大气一点,不要将钱看得这么重……”
千方百计要省下一顿饭钱的人此刻竟说不要将钱看得这么重,真是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尽了。
若换成是庞长,嘴上说不过梁珏,一发急说不定拳头就伸出去了,陈贵没有他那么粗鲁,心中虽然忿忿然,却也只是鼓起一张脸瞪着他。
陈贵的脸本就圆,此刻鼓了起来,加上那双滴溜圆的大眼,活像一只猫似的。梁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我们小柜子就是可爱。”
陈贵没想到他会捏自己,他的两根手指纤长微凉,触及皮肤却令自己感到一阵灼热。
“什么小贵子,我明明比你大。”陈贵抗议道。
“哟哟哟,还脸红了。”梁珏愈发笑得开心了:“别以为我没看见,方才一听到皎娘的名字,你的脸就变得通红,说,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这种熟女是不是你的最爱?”
说起这些疯话来,陈贵自然不是梁珏的对手,当下急得脸更红了,嚷道:“你乱讲!”伸出一只大手去掩梁珏的嘴。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见到皎娘款款从怜香馆内出来,这才住手。
皎娘与梁珏进了怜香馆隔壁酒楼的一个包间。
陈贵性子聪敏,他看出皎娘许是有话要与梁珏说,别人不方便在场,所以当圆脸少女拉他走的时候,他就没有坚持要留下,只是偷偷地将自己的钱袋子塞给了梁珏。
皎娘今日仍然穿着一袭黑袍,日光穿过高窗照在她的脸上,梁珏可以看见她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但并不显得苍老,反而令她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两人仍是以几句客套话作开头。梁珏心想,第一次在怜香馆见面的时候,她就好像有话要对我说,只是后来“黑老鸦”查房,她来不及讲出口。现在她又特意叫我来酒楼,可见是真有事。
如此想着,他便问道:“我们军中之人说话直接,请阿姆不要见怪。阿姆此番叫我留步,究竟所为何事?”
皎娘顿了一顿,方款款问道:“不知小郎君可还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
梁珏是穿过来的,根本没有见过原主的母亲,哪里会知道她长什么样。
然而这种话是不能说的,他便凝神想了想,而后故作悲声:“珏自幼失怙,只记得一个大概的相貌,如今也只能在梦中想念……”
皎娘的神色更显温柔,低低地叹了一声,道:“我还记得小郎君小的时候,那时你就长得玉雪可爱……”
梁珏抬起眼,只见她望向自己的神色似悲似喜,又似充满追思。
联想到她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种古怪的热切与关心,梁珏脑中冒出一个猜测,他冲口而出:“您,您是我的生母?”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见
第43章 往事
梁珏觉得自己的揣测是有道理的,皎娘说他小时候长得可爱,也就是说她见过小时候的梁珏,她还问他记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似乎是在暗示他,他有记忆的那一位其实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他如此冒失地直接问出口,就是想乘皎娘心神大乱的时候套出实话。
然而皎娘怔了一怔,而后失笑道:“小郎君想偏了,我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只是与你母亲有旧,如今见了你,就像见了她似的,一时有些感慨,便想与你坐上一坐,说说话。”
梁珏连忙道歉,又问道:“我与我母亲长得很像么?”
“很像,”皎娘细细地端详他的脸,“特别是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待回到营地后,梁珏见了班始,便跟他说了这件事。
班始心中一动:梁珏乃是梁家收养的孩子,如何会与养母长得像?皎娘所说的应该是他的生母。
之前班始因怀疑梁珏的来历,曾令子瞻去查他的身世,然而只查到他不是梁父梁母亲生的,而后就查不下去了。没想到皎娘竟认识梁珏的生母,倒可以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自从向梁珏袒露心声后,班始便不再在意梁珏的真实身份,心想不管他是何来历,我都要把他留在身边。然而一想到梁珏还不知自己的身世,班始便想帮他查个水落石出,而后再告诉他。
梁珏不知此番曲折,他见班始微皱着眉,似乎若有所思,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事:皎娘与原主母亲有旧,按理说我应该称她为“姨”,但她好像是老板的情人,那老板岂不是变得高了我一辈,成了我的“姨夫”?
他身上顿时一阵恶寒。
“你冷么?”班始见他抖了抖,便问了一声,然后拿起自己的长袍想为他披上。
“等等!”梁珏身子一斜,避开了班始,“你先回答我,你跟皎娘是什么关系?”
班始莫明其妙,“我与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胡说!”梁珏打断了他的话,逼问到他面前,“什么关系也没有?那你怎么会在进城的第一天就跑去怜香馆见她?”
眼见他如此忿忿然,班始笑了,伸出手指想捏他的下巴,梁珏忙避到一边去。
“皎娘以前在雒阳的时候与家父有旧,”班始慢慢地解释,“其后她来到了宣曲,日前捡拾物事的时候,她捡出了几件家父的旧物,又知我回来了,便遣人来问我要不要拿回去。我与皎娘也颇有一段日子没见面了,所以那日我就去了怜香馆,一为取物,二为与皎娘一叙。”
班始的母亲死得早,他父亲长年寂寞,见皎娘风情万种,有空的时候去找她摸摸小手,说几句体己话,也算正常。
知道了班始不会有变成“姨夫”的危险,梁珏松了一口气。他的表情过于明显,被班始看出来了,似笑非笑地说:“我也有话要问你,你那‘川江’的号……”
糟糕,这事可没办法跟他解释。
梁珏骨碌碌转着眼珠,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这时,恰好晋明在门口唤了他一声,说炖给中候的“药”已经煎得差不多了,要他过去看一看。
梁珏立刻一跃而起,说了一声:“中候我去看看药。”
班始不解,自己的伤都已经好了,怎地还要服药?想要问他,那人却已经跑了出去。
梁珏一进大厨屋,就闻到一股浓香从小灶上的瓦煲中散发出来。
中午在任府捡拾食材的时候,他就看到任家的厨屋内有牛肉,立刻讨了一大块过来。汉时禁杀牛,只有不慎跌死的牛可以拿来吃,所以市场上极少有牛肉卖。
梁珏将牛肉与芦菔(即后世的萝卜)交给长水营的厨夫,再教他烹煮的方法,跟他说这是煎给中候的药,待煎了一个时辰之后唤他来看。
如今已炖了一个时辰了,那香味便分外浓郁。
撒一些细盐进煲内,任汤水再滚两下,梁珏便切了两大片姜,剥了三片蒜瓣,一起扔进煲内,然后,在厨屋靠墙的木架子上找到了一瓮黄酒,倒了一些进去,再盖上盖子小火慢炖。
来到汉朝以后,天天吃不好,他的胃就强烈思念着以前曾经吃过的美食。
虽说调味料不足是一个遗憾,但今日总算是可以重温旧梦了。如此一想,他又欢喜起来,拎起盖子,撒一些细盐进去,又用木箸略微搅动,肉香、酒香、芦菔的甜香,再加香料的清香,混合成一种勾魂的香味,热热地蒸腾而上。
梁珏陶醉地深吸了一口,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转头看看四下无人,他便将木箸伸起煲内,挟了一块牛腩出来。肥美的牛腩肉吸饱了汁水,已变得松软,两边还带着薄薄的一层筋,在木箸间颤微微地抖着,梁珏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那块牛腩肉塞进口中。
啊!就是这种味道!
梁珏拿出一个大碗,将一半的牛腩肉和芦菔盛到碗里,然后端给门口的晋明,“这药已经好了,你拿去中候服用吧。”
晋明走后,陈贵正好过来寻他,一下子就被牛腩肉的香味吸引住了,与梁珏一起围着那瓦煲挟牛肉吃。两人被烫得嘶嘶连声,却仍舍不得放缓争抢的速度,唯恐自己吃得比对方少。
“你们在吃什么?”厨屋门口传来一声询问,原来是庞长寻了过来。
“药渣。”梁珏抬起头认真地回答,唇上泛着油光:“中候吃药,我们吃药渣,这样才不会浪费。”
“哦。”庞长并未多想,但见梁陈二人仍在争吃“药渣”,看起来甚是好吃,勾起了他的馋虫,便走了过去,说道:“给我吃一块。”
梁珏笑道:“药渣没什么好吃的。”说完继续与陈贵争抢为数已不多的牛腩块。
庞长靠得近了,就闻到一股浓香从瓦煲中散发出来,便再说了一遍:“给我吃一块。”
这次梁珏与陈贵都没有理会他,眼看煲中的肉越来越少,哪里还顾得上说话?赶紧抢吃才是正经。
庞长眼见如此情形,脑中灵光一闪,难得开窍了一回,嚷道:“你们这两个骗子!居然只顾着自己吃肉,不给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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