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已经册立皇妃,李麟虽未立妃,也纳了几房侍妾。他和李麟李徽两兄弟几乎同出同入,除了吃喝玩乐,甚少谈及其他,尤其是感情私事。
哑巴悄悄摸回独院,惊了一身冷汗。书读的多了,更明白什么是尊卑有别,人伦纲常。
戾南城对他的格外恩典,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三言两语的事。可人心肉长非死物无情,戾南城待他温柔,赠他辉光,他自然而然喜爱戾南城。却是一个永世不见天日的心事。
可哑巴更透彻,胥山在眼,石佛无心。
哑巴蹲在梨树下,给百金诛仙松土。门外有人来报,“公子,有位自称你的旧交前来拜访,他说他叫管童。”
哑巴欣喜,走过去还未比划,那人又说,“他在下偏房的侧门等候。”
下偏房就是下人房,哑巴识路。
二人热络得来回交流这半年各自的茶余饭后。
管童成亲半年,生活和美,且妻子已有身孕,管童一言一语间无不透露着喜悦。哑巴受到这份喜悦的感染,早晨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了一惯的笑脸,手势也比得轻快。他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在戾王府多好多好。
一个小厮手提夜香,挤进二人中间。
“让一让。”
这活,原是哑巴干的。
小厮脸比夜香还臭,路过时还嘀咕道,“不知廉耻的男妓,还敢出门见人。”
哑巴看都不看小厮一眼,拉了管童躲到一边。管童朝那小厮呸了口痰,反拉着哑巴走到不远处两个矮小的石凳坐下。
男妓两个字,管童听得一清二楚。他暗暗观察哑巴的神色,发现他似乎不以为意,便放开心来,说道,“其实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哑巴意外地看向管童,只听他接道,“有回上街正巧遇见守夜的荣惠。这事外头也有,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做不得主的苦命人,别管他们的贱嘴就是。要我说,何不趁现在主子疼你,多为将来打算打算,争取自由之身,你觉得呢?”
哑巴黯然,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你觉得这么做不义,可这是难得的机会,除非你还不愿走。男子和男子终不得长久,这点你要明白,何况……我也不便多说,你懂的吧。”
管童看着哑巴低垂的侧脸,被心酸和难言笼罩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哑巴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好啦,你看着办,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得回去了,还要赶路呢。我住在西城郊的婺荷村,有空来找我玩。”
哑巴换了副神采,起身送管童出门。
他倚靠在侧墙上,望着正门方向车水马龙。宾客纷至沓来,热闹极了。
他还是不知道,今日是戾王府的什么大日子。
戾南城对哑巴更加视若珍宝,时不时地送些金啊玉啊,而且,还会带着哑巴在王府仆从的常聚之地招摇过市,好像向整个王府的人宣告哑巴的正式地位,那是宠到了一定高度。果然,底下人的闲言碎语少了极多,可哑巴却飘飘然不知所谓了。
哑巴的不知所谓,并不是恃宠而骄仗势欺人,而是自我陶醉,更准确得说是误解。他以为,戾南城对他存有书中所绘的眷爱之情。
若非陷入泥沼无可自拔,他们又岂会沦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戾南城今儿一大早便唤来哑巴,说带他去见识见识暮都长街的繁华。
哑巴喜不自胜,特意返回独院换了身白衣。
到达街口,哑巴紧随戾南城下了马车,一眼便被人声鼎沸的长街给惊住了。他见过最热闹的地方,只是戾王府的正门。
“傻了?”戾南城把折扇往哑巴面前一横,哗得转开扇面,噙笑看着他。
哑巴合上嘴抿笑。他早不比划手势,戾南城看不懂。
戾南城先走一步,长街他来得也少,今日是冬至盛会,他便想到集市走走,赶趟热闹。
哑巴左顾右盼,道路两旁稀奇古怪的玩物对他太有吸引力。
不知不觉,戾南城似乎感觉哑巴跟丢了,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哪有白衣的身影。
戾南城不担心,就这一条大道,丢不到哪里。他满怀兴致得往回走。哑巴矮他半个头,他放眼过去全是黑漆漆的发髻,少见半个额脸。
快到刚才他正眼瞧过一眼的杂货铺,那一脸痴相的哑巴,混在人群中,拿着柄琉璃扇爱不释手,反反复复地把玩。
“假的。”戾南城悄悄靠近,折扇半掩哑巴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
哑巴蓦然扭头,这回他手没打滑,牢牢握着琉璃扇。
“走吧,赝品不好看,回头送你件真品。”
戾南城抓起哑巴的手往外拖,哑巴眨着渴求的眼固执原地。那把琉璃扇,扇面空白,扇骨是琉璃所制,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哑巴辨不出真假,就是喜欢这亮晶晶的光彩。假的更好,必定便宜。
见哑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赖索东西,戾南城只好摇头叹息,摸出一锭金元宝给他。
本以为哑巴给了钱便走,可他看见,哑巴握着琉璃扇就比划起来。
只见摊主伸出五指,说道,“五十两。”
嘿,碰上个懂哑语的卖家。
又闻摊主说道,“三十两,不能再少。”
哑巴傲傲地舞手。
“哎呀,你这人……”
戾南城心想,哑巴一定说他卖假货,因为摊主面部表情尴尬,却强行否认,碍于顾客众多,没敢嚷出口,扔下摊位,把哑巴拉到一旁嘀咕。
最后,哑巴抱着两个大小不一的银元宝揣着琉璃扇得胜,乐不可滋得跳到戾南城身边。
戾南城摇手不要那找钱,眯着眼悄声说,
“你何时开口说话,便赏你个大惊喜!”
哑巴笑出了浅浅的酒窝,兴奋地拼命点头。
第9章 八
八
琉璃扇弹开又合上,合上又弹开,反反复复哑巴玩得不亦乐乎。
戾南城走在哑巴身边,偶尔侧目,一件赝品而已,也能让这人如此开心。
他实在看不过眼空空如也的白扇面,按住哑巴不安分的手指,说,“忒难看,回去给你提几个字。”
哑巴露出洁白的牙齿,憨憨点头。
戾南城又说,“你想写什么?”
哑巴当即翻眼思考。
戾南城最喜欢哑巴认真的样子,要有面镜子,他真该看看自己的笑,能把活人溺毙。
在熙攘的人群里走了好半晌,哑巴停下脚步,看了看戾南城,摊开扇面,用手指在正中画字。
“南?”戾南城挑眼失笑,“半天你就想出这么个字?书都白念了。”
哑巴贪看着戾南城,乐呵呵笑。南城南归,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他藏在暗角处狠狠矫情了一回。
“二皇子驾到,众人退避。”
一个粗壮的嗓音叫嚷开。
马蹄哒哒,道中的百姓潮水般退往两边让路。
一辆四面金纱围遮的宽马车停在戾南城和哑巴面前。
纱帘掀开,李麟斜眼看二人,实实不快。
哑巴觉得二皇子看他的眼神像要活剐了他,低下头还能感受到。
“戾南城,你上是不上?”
戾南城顿时高兴劲全无,李麟直呼他名,满大街的百姓都认识了他的尊容,往后可如何自在游街。他绷起脸,对哑巴低声说道,“马车在街口,你玩好了自行回府。”说完,不等马夫搬来垫脚登,一手撑在马车边缘轻轻跃上。
哑巴失落,呆望着马车决开人潮渐远,扇柄在他掌心疯狂吸温,滚烫滚烫。世上有一种苦,今日初尝方知最苦。
马车里,两人各想各的。
马夫不问目的地,驾车平稳前行。
周围人声绝响。
李麟沉不住气,挺直腰板,啪地一拍坐椅,“众目睽睽之下,你带他游街,看得够开啊?”
戾南城轻飘飘带过一眼,继续面向朦胧的远方,“不过走两步罢了,未曾有逾越的行径,和看不看得开有何关系。”
“如此说来,我多管闲事了?戾南城,你真能糟蹋好心!我们十几年交情,你为一个低贱的哑巴动气,当真可钦可佩!”
戾南城浅吸一口气,拧眉道,“我何时因他与你动气?”
“难道为我连名带姓地喊你?”
“可不是。”戾南城接得顺溜。
“怎么,我没权利叫你全名?”李麟不知不觉气高了音量。
“你有,可不必当着满街百姓的面。”
“为何不能?你是有身份的人,本就不该去闲杂之地。”
李麟气得微红了脸,戾南城不再争,弱下声来,“行,听你的,不去便是。”
李麟见好便收,也就不言语了,偏身侧到一旁生闷气。
“近来怎么不见大皇子?”
两人罕见发生龃龉,戾南城主动开口,试图平息气忿。
“父皇年纪大了,染上风寒不易痊愈,这些日子,我和大哥必须轮番侍疾。”
李麟淡淡说道。
他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当然,只对和他玩得好的亲近之人。换句话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人,断入不得他眼,更不较其生死富贵。
“那我明日进宫探望皇叔。”
戾王爷年轻时曾在疆场上和皇帝并肩作战,多次舍生忘死救皇帝于险境。他是大棠唯一一个异姓王,李姓王爷都不如他们家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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