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裕鸿依命入座,交握的手心渐渐起汗。
今早刚下朝回府,便有人传话,抚安王有请。
他为官洁身自好,从不违法乱纪,唯一次经哑巴点拨权衡再三,太子之争后期帮了李徽一把。这事,想必当今皇上知道,他为此终日惶惶。今日,抚安王请他过府,怕是大限将至。
戾南城轻飘飘扫一眼荆裕鸿,额面泛潮光,可见他惧怕自己,不觉暗暗冷笑,“本王听说,御史大人曾和庭兰苑一清倌走得极近。”
三伏天里荆裕鸿竟觉脊背一阵恶寒,“是…是……”
“大人可知他来历?”
“他原是哑巴,庭兰苑倒闭后他就不知去向,后来无意中在长街遇见,才得知他名唤南归,压症也治好了,其他的便不知了。”荆裕鸿弱声弱气一股脑交代了个清楚。
戾南城不由得发笑,他不过问问而已,不过就此可知这荆裕鸿和哑巴还真是君子之交,不越雷池,“是他劝你投大皇子的吧?”
这句问话如同惊雷劈下,劈得荆裕鸿轰然往地板一跪,“王爷恕罪,并非他劝下官,是下官自己的决定……”
戾南城挑眉,“你还挺维护他。”
“不…是…他很少说话,下官偶尔找他闲聊,只为排解忧闷。当时大皇子监国,二皇子禁足,世人皆知,太子之位大皇子胜算更大……”
“行了,”戾南城笑着打断,“你就没发现最近一段时间皇上总刁难你?”
荆裕鸿埋头面地不敢吱声,新皇之所以留他到现在,是因为国事上不够娴熟。
戾南城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来,“我给你出个主意吧,明日早朝,你称病辞官,力举章怀继任。”
荆裕鸿吃惊地抬头,望着似笑非笑的戾南城,懵了一会,立马叩头,“多谢王爷指点!”
章怀,李麟母家仅存的血脉,平日只会插科打诨,避免任人唯亲,李麟暂时尚未委于要职。
他这么做,目的在于拖延时间。最近御察司刑讯李徽余党的手段越发残忍,有些甚至被活活打死,不知那几个死了的到底是死忠之士,还是真不知情。
秋风卷百草,抚安王府那蛰伏三季的菊花终于盛放,香气盎然冲天,迤逦萦绕千万户。
黄巢有诗言,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如此豪情壮阔的金菊,无人共赏,只能闲却玉阑干。
戾南城背倚石柱立于阡度台阖眼假寐,抱在胸前的手,捏着个酒杯。
“主子。”陌风轻唤。
戾南城睁开眼,似乎真睡过一般,有那么一瞬的迷茫,他踱步桌前斟满酒,“到哪了?”
“驻扎在鹤山关五十里外。”陌风回道。
戾南城眉间一紧,饮尽杯中酒,才说,“照进程,昨日就该过鹤山关。”
“他们在征粮。”
“征粮?”戾南城脱口而出,随继哧笑,“居然扎营征粮。”
陌风却显沉重,“主子,关隘的探报好拦截,征粮的动静可拦不住。”
“只管截探报,他们既明目张胆征粮,便有对策。北军呢?”
“同日扎营。”
杯底轻叩桌面,望锦簇花团凝神,
秋蝶在花间戏舞,待这满院的金菊开尽,恐无芳草可栖。
“陌风,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闻言陌风倏地双膝跪地,字字着力吐露心声,“主子若要陌风离开,恕陌风难以从命。”
戾南城迎风凉凉一笑,“你和我一样,无牵无挂。”
陌风抬头,不禁想问,主子当真无牵无挂?
良久,才闻戾南城下令。
“准备半月后夜袭宗人府。”
探马来报,京城无异动。
从西陲出发,即便提早控制关隘,没理由数十个关隘都畅通无阻。
只要鹤山关一过,大战一触即发。
打着朝廷的旗号,征粮亦顺风顺水,而朝廷根本就没有断绝运往西陲的粮草,甚至运往南方的粮草一并被己方截断。
五万军出动征粮,耗时不过半月。
这时才从京中传出通缉李徽的榜文。
顺势而为,西北相并二十万军,竖起一面李字大旗,当初如何控诉窃国的,今时便悉数道出真正的细枝末节。
举国哗然 。
李麟扫落满桌奏折,最后连龙案一并踹翻,无从落脚的御书房,他踩踏奏折,汹汹逼问戾南城,
“无需担心历史重演,你说的!李徽如何被劫了?二十万大军,二十万!一个个隘口莫非死人不成?!”
戾南城冷面冷眼,从容作答,“我是说过,但前提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没撤吕铎,如今怎样,他轻而易举便倒戈!”
“我指的是,不可杀李徽。”
“我还没动手!”
“抽筋拨皮的刑讯手段足以逼反漏网之鱼
,还不如暗中了结他。”
“之前为何不说?!”
“我不建议杀李徽。”
“……”
面对冰冷的戾南城,李麟最终无话,徒剩喘不平息的怒气,他颓坐榻上,
“现在怎么办?你说。”
“你肯全听我言,我保证大棠还是你的。”
“好,全凭你。”
“五十里外筑寮,将全城老幼关入其中。”戾南城淡淡然的语气里透漏一丝不可捕捉的狡黠。
气昏头的李麟自然发现不了,愣愣发问,“目的?”
“等援兵。”
第61章 六十
六十
拿全城老幼挡箭,也就只有似正似邪的戾南城干的出。
文武百官一千万个不赞成。
朝宣殿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叹息摇首。
甚至五旬老太傅不惜以死相逼,坚决要皇上收回成名。
一时间百官噤声,静候皇帝的决断。
秋日晴空,丝丝凉风吹不散殿内凝重暗涌的热潮。
李麟动摇了,谏言说的有理,以老弱幼小换社稷安定,无论胜负,都逃不了荼毒生灵的骂名。
这厢戾南城施施出列,面朝百官,秋风似在这时忽然狂烈,飕飕地灌满衣袍。
“既然各位大人否决这一权宜之计,就请大家披甲上阵据城坚守,相信就算等不到援军,各位也定然以死报国。”
说到死,显然有人退却。
有声音弱弱道,“抚安王既说是权宜之计,姑且可以一试……”
老太傅立刻迈开老腿,斥骂,“韩大人,亏你三代世受国恩,要试,你韩大人的父母妻儿也与百姓一同赴难吧!”
“……”韩大人扯袖口胡乱抹汗,无地自容,讪讪退回队列。
戾南城掩嘴轻笑,“其实倒还有个十全之策,拱手归降。反正是贰臣,不在乎再多一次。”
贰臣两字,如一记狠厉耳光,抽得在场的诸位羞煞无言。
老太傅也只得悻悻原地。
高台传来皇帝的声音,“朕意已决,军机大事全权交由抚安王。退朝。”
“臣遵旨。”戾南城抱拳,转而遍扫一圈两旁,嗓音扯得高亮,“非常时期,刀剑无眼,铁蹄无情,还请诸位文官闭府勿出,万一有个闪失,概不负责。”
事实证明,权力能将人变得疯狂,往昔的戾王府世子,哪是这般霸气外露趾高气昂。
朝官们敢怒不敢言。
日上三竿,光线刺眼,一下从殿内出来,,戾南城顿觉头昏目眩,脚下不由地踉跄。
“王爷。”
耳边一声轻唤,有人扶住了他。
一会儿眼睛恢复清明,他往旁看,施笑,“赵统领。”
“下官差人送您出宫。”
“不必。你来的正好,立刻带齐人马到五十里外围城搭建寮房,限期三日,能挡风遮雨即可,再将城中老幼送入寮房,违抗者打入死牢。”戾南城吩咐完,不适感消褪,人又精神头十足。
那赵统领便不再多话喏喏领命。
戾南城站了会,悠哉迈下玉阶,历经数代君王的朝宣殿,云龙浮雕在日光下依旧光泽崭新。
莫道江山易改,丹陛犹争光,来去皆是客。
军营的夜,枯燥。
秋月冷,铁器寒光森森。
主力驻扎西面。
出去探营的林成风,整一日方回。
很是气恼,进帐后,爱惜如命的同州剑被他掷到桌上,力道不轻,看来气也不小。
“怎么?”哑巴问道。
李徽用眼神相询。
“戾南城真奸诈,居然拿百姓作防线!”
哑巴张大口,哈了声表疑问。
林成风接着解释,无限愤慨,“他在京城四面筑起了囚房,里头关着百姓,老的老小的小,还扬言逃一个杀一个,不逃便好吃好喝相待!”
两人面面相觑。
怪不得林成风气得话都多了,战端一开,弓弩打先,要避开百姓,除非箭头长眼。
棘手,十分之棘手!
“他在等南方援兵。”哑巴替林成风斟了杯水解气。
林成风拿了起仰面喝干,消没消气不知,入座的动作比放剑轻盈。
李徽此刻迷茫了,难道顺风顺水的一路并非戾南城刻意相助?
那边林成风又道,“探马已探到苍壕关百里,南军未动一兵一卒。延拓蛮人一直对西陲虎视眈眈,疑兵一旦被识破,他们必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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