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南城还未正眼看过哑巴,听李麟这么说,他上下打量着,满脸脏污头发蓬乱,里头的衣裳左一块右一块补丁,和街上的乞丐差不多,“像他这种人,多半脑子不好使,依我看,他是还没吃到苦头,你多来几刀试试。”
“该轮到我了吧?”
李徽走上前来,挥着匕首投出。
话声随风飘到哑巴耳中,哑巴难过得想,自己是不是真如主子所说脑子有病。他嘴角下挂,想得认真,连破风而来的匕首也不怕了。忽然,肩头一阵刺痛,他不由自主得绷紧身子,歪过头一看,左肩没入一柄匕首,鲜血开始往外渗,他痛得拧眉挤眼,五官堆到一处。
而哑巴的痛苦正是别人的快乐,那厢三人已然笑作一团。
“二弟果然不负众望,好准度!”
李麟只当是耳旁风,随之又连投三刀,不知故意还是水准下滑,那是刀刀入肉。
哑巴面色凄惨,唇白无华,手臂大腿肩头,插着四把匕首,血染湿了外衣。但他仍强撑着精神咬牙死忍,生怕那三位主生起气,给他胸口来一刀。
就在哑巴的情状看似奄奄一息快一命呜呼时,三人兴致索然,不玩了。
“多谢两位皇子赏赐!”
戾南城扬扬手中一叠银票,目送李徽和李麟施施然离开戾王府。
转身低问吴德,“哑巴何时来的王府?是何来历?”
吴德陪着笑脸,“回主子,哑巴打小就在咱们王府,是王爷从外头带回来那个,夫人说他是王爷的私生子,所以一直做着下人的活,没让进出正堂。”
戾南城嗤笑一声,他的王妃娘亲可真多疑,他爹征战四方,性子粗狂直爽,哪像个会偷腥的。他把银票丢给吴德,“治好他的伤,别死了。”走了两步,他顿住脚,又说道,“给他添几件像样的衣裳,他那鬼样子出去不是给我丢人吗。”
吴德点头哈腰,“是是是,可夫人那边,知道了怕是不妥。”
戾南城眼一斜,“随你,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他。”说罢,背着手往深院走去。那里住着夫人,近几年得了些病痛,参药用了不少,可总好不全,就这么不断地小补着吊精神。戾南城是孝子,只要在家,早午晚三回请安必不少。
话说哑巴昏死在圆盘上后,被王府的甲士像拖死狗似地丢进了小屋木板床,没人给他治伤,一尺方桌上放了一碗姜汤,是好心的刘婶给他熬的。哑巴第二日醒来,躺在小床上出了会儿神,他想,那些贵主子们的玩意真不一般,希望下回别再想起他来。
想是这么想,可真再叫他去挨刀子,也不敢反抗不是。
哑巴随意包扎好伤口,瘸腿瘸手得弯腰走出小屋。门口已经又堆满了大桶衣裳,他不再想什么,像平常一样干起活来。他早已麻木不仁,洗衣劈柴,倒脏物扫地,这些活他五岁之后日复一日得干着。十四岁他,手心长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又干又糙。
那一年,戾南城十七,比哑巴大三岁。
第3章 二
二
一晃又两年。
夫人的病越发堪忧,整日得卧床不起,戾南城四处寻访名医,都说无能为力,他一怒之下,连砍了三五个脑袋,搞得有点名声的郎中纷纷举家奔难,最后,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他才作罢。
戾王爷也到了该回王府的时候。这一回,戾王爷在家呆的久,陪夫人养病。
半年后,夫人撒手人寰,没能等到戾南城娶妻生子。
戾王爷好像一夜之间变苍老,鬓角生了许多白发。可是战事吃紧,没多久戾王爷又纵马驰往疆场。临行前,去看了哑巴,还特地嘱咐管家要善待他。
哑巴跪在下人房后的小门外,敬重且虔诚得看着戾王爷远去。
一转身,戾南城远远地望见自家侧门口有个人影。
他问道,“那谁?”
“回主子,是哑巴。”
戾南城又抬了一眼,转身进门,淡淡说了句,“还算有点良心。”
回话的是守夜的小厮管童,一旁的吴德被抢了话,瞪了那管童一眼,管童假装没看见,小步跟上戾南城。
哑巴在王府有一两个朋友,刘婶算一个,管童算一个。碍着管家的刻薄,刘婶只敢偷偷地帮哑巴洗几件衣裳或是塞一点点上头赏下的稀贵点心。管童大胆些,他是守夜一班人中的一员,戾南城认得他,偶尔心情好,还能让他搭上一句话。管童同情哑巴,虽住的不是同一地方,得闲时他也会去和哑巴说说话。要不是管家刻意苛待,哑巴不至于人人可欺,现在夫人离世,戾王爷又发话下来,他真心希望哑巴的境遇能好些。
这日,浣衣女早收工,哑巴还在洗衣房忙活,池中的水换了一趟又一趟,他洗的是下人们的衣裳,主子和一些有地位的仆从的衣裳轮不到他洗。
尽管哑巴长相俊秀,别说下人之中,就是整个戾王府,除了主子爷,哑巴亦是姣姣突出,可身份太低贱,府里的女流们只感叹他白生了一副好模样,对哑巴是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
哑巴就更没想法了,他脑子里只有干活两个字。
终于洗完了,等晾好这些衣裳,便能休息,哑巴想着,心情舒畅,动作也更加轻快利索。
忽然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背,哑巴回头一看,立马放下衣裳,笑着比划:等我晾好衣裳,很快。
“不急,慢慢来,我帮你。”
管童说着捞起木桶里的衣裳,往竹竿上晾。哑巴连忙抢下,把管童推去一边:不用劳烦你,你在一旁歇着。
管童错身过他,把衣服扔上架子,说道,“客气什么,我又不是金枝玉叶,这点事还干不了了?”
哑巴憨憨笑着:多谢。
管童看着哑巴,觉得心酸,他叹了口气,“等我攒够钱,一并给你赎身,省的在这儿受人欺负。”
哑巴微愣,雪亮的眼睛渐渐温热,管童的话不论真假,都让他极为感动,但他从未想过赎身:多谢你,我不能走。
“为啥?”管童疑问道。
哑巴舞着双手:我要报答王爷的恩情,不能走。
“得,我明白。怪不得主子说你挺有良心。”
提到主子,哑巴两年前的记忆翻涌上来,弹平衣裳的手僵住片刻。
对面管童撩开衣布探过头,“我想请你帮个忙?”
哑巴抬头眨着问眼,等管童接着说,管童有些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是这样,我姑姨给我选了门亲,让我回去相。”
这是大喜事,我能帮你什么?哑巴比划道。
“我…得请两日假,恰好明日又是我当值,你能帮我顶一夜吗?”
见哑巴眼神暗下略显迟疑,管童忙又说,“你放心,主子不起夜,我来王府十年,就没碰见过。”
哑巴长在王府这么多年,从不求人,也没人会求到他,管童是王府里对他最和善的人,他不是拒绝,只是考虑到一些问题。
哑巴摆摆手,急急比划道:要是别人发现是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管童笑着说,“不会的,要是你肯帮忙,我给领头说一声,到亥时他会带你去主子卧房的廊下,你拿上我的被褥在那睡一夜就成。”
哑巴专心听着,边点头答应下来。
夜色似水凉,星空灿烂,哑巴经常熬夜,但头一回这么有闲情得欣赏夜星。他裹着被褥缩成一团,靠在墙壁,仰着头看天。天上的星星一暗一亮,他的眼睛也扑闪扑闪,渐渐地困意来袭,不知不觉他的头歪去一边睡着了。
戾南城今儿个有些心烦,迟迟未能入睡。他白日里和李徽李麟两兄弟,还有几个侍郎尚书之子,去青楼寻欢作乐对酒吟诗,尚书之子玉容,竟上演了一出令众人瞠目的戏码。那玉容醉醺醺的当面宽衣解带,强拉了给他侍酒的小厮云雨。看着这一幕,戾南城腹中的酒险些呕出来。
戾南城早经人事,王府里的贴身丫鬟,都上过他床。龙阳之好他亦熟知,但从没想过玩男人,也没亲眼见过。
而现在,冲击沉淀后,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李麟的脸。
戾南城低吼一声,挺腰坐起,使劲挠头皮,这都想些什么,疯了不是。
怪那玉容,发起酒疯来真是没脸没皮,戾南城想着,哗啦打开房门,月光如洗,照在他身上,
“叫小蝶来。”
戾南城冲廊下一坨被团说道,声音低沉。刚转半个身,瞥见守夜的没反应,他顿生怒气,呼地迈出门槛,抬脚猛力一踹。
“死了不是?!”
咚地一声,哑巴的脑门磕到地面,惊醒了自己,他揉着额头坐起来,从裤管往上看,一张冷厉的脸在苍白的月色下犹如勾魂的无常一般可怕。
哑巴噌地俯首帖地。
“你是谁?抬起头来。”
戾南城脸色柔和下来,方才那由上自下的一眼,惊艳之绝,明眸透亮地清可见底,那么地纯粹无邪。瞬间他觉得自己欲念更甚。
哑巴听话地抬头,一通比划,大意是他替人守夜,求主子开恩。
戾南城蹙眉,他不懂手语,旋即舒开,“你是哑巴?”
哑巴忙不迭点头,受惊之色未褪。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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