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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成 (青veE)


  萧轲无言以对。
  那个妓子是歌回,当年为了绝了姜素的心思,他求了歌回作了一场戏。妆成楼的头牌姑娘,演技自是一顶一的好。
  萧轲本不愿说这般无力,这般自私且伤人的话的。“阿素,虽说不同姓,但你永远是我妹妹,永远是那个央着我陪她放纸鸢的阿素。”
  姜素走了,带着那些画像,带着残破不堪的心思。她记着萧轲对她说的话,每字每句都记着。
  “不要告诉你皇兄……”
  明安公主自萧府回来后大病了一场,足病了半月。萧轲得知后按捺住了进宫的心思,但咳了许多血后仍是不舒服。
  听说姜主在明安公主病后去了碧锦宫,留了半日。那半日无人知这兄妹二人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姜主自碧锦宫出来后神思恍惚,好似去了一半的气力。
  安伯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三少爷愈发清瘦,更是心如刀绞。他只每日吩咐厨房多做些少爷爱吃的,多炖些补品。但安伯也知道,一心向死之人,无可救。
  秋季,本就是一派万物凋零的凄败之象。冷清寂寥,偶起的朔风卷着落叶,那些枯黄着留恋着的,敌不过。
  心老了比人老去更为可怕,安伯知道,若是能透过身躯看到灵魂的话,他的三少爷,定是形同枯槁。
  萧家现在是萧轲一人做主,萧轲便将手下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安伯。这般烦扰老人家萧轲心中是愧疚的,但自己的身子不顶用也是不争的事实。
  萧轲会想,树倒猢狲散也是好的。自己一向不善尔虞我诈,不善处理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如今自战场归来,一些个观望的世家登门拜访也被自己推脱身子不好未加招待。如此清净,甚好甚好。
  抚上院落的梧桐,萧轲低咳两声,低头看着绢帕上的血出了神。
  萧轲吃吃的笑,都是自找的啊!假如有下辈子,可不要投生这样一个不堪的身子里了。
  萧家家祖行伍出身,由默默无闻的小兵一路征战提至将军。随始皇征战南北,定下姜朝万丈河山。自此,萧家武将的身份落定,每有子弟,定要扔到那营中历练三年,品行、眼界都是在那粗野中成的。萧家只相信血能洗出坚韧,这样想来,萧轲也是在军中生活过的。
  萧轲想起自己还是五六岁的时候,父亲看不惯自己自出生以来的羸弱,趁着母亲省亲不在家,捞起自己就扔到了姜都北侧驻守的军营中。
  那是萧轲第一次出远门,萧府以外的景致看着新奇,只不过不消半日就□□练磨得丝毫不剩。
  每日早起,操练半个时辰再用早饭,用过饭后接着操练,直到天黑。用过晚饭后有没有余兴节目另说。萧轲拿不起武器,就随着他们练拳法步法。在那里,他看到了面对青菜粳米的狼吞虎咽,听到了发布施令后响彻天地的“杀”。
  五六岁的小儿身子本就未长开,也是喜睡的时候。不过两日,萧轲就撑不住了。军中多是粗人,哪里懂得照料孩子,所以直到一日萧轲晕倒在校场上许久不见苏醒,众人才慌了手脚。
  “这是萧将军家的孩子啊,要是在我们军中真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会不会被萧将军打死?”一名副将将萧轲抱回营帐,愁眉苦脸。
  众人突然脊背生凉,忽的想起来萧将军操练起来那个不要命的劲,和那双把亲兵士当作北桓夷然人的眼。
  于是萧轲就被送回去了,虽说每日习武的量并不多,但他自小被母亲当心肝一样护着,哪里吃的过这种苦。
  萧将军看着病了数日的小儿,又偷偷瞄了一眼一旁不愿跟自己多说一句话的将军夫人,挠挠头说:“那就让三儿从文吧,我们萧家从未出过文臣,说不准轲儿就是未来的状元呢。”
  将军夫人依旧不想跟他说话,瞥了眼傻笑的萧将军,继续喂萧轲喝药。
  人为什么会死呢?萧轲曾经想过很多次。他还记得每次门口有乞儿,得了钱财或吃食后总会不住的说着——好人一生平安。
  那怎么样算好人?怎么样算平安?
  整个萧府空荡荡的,待自己死后不知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那些金碧辉煌,过眼烟云。
  再入军营,就是姜夷之战了。自己总归是没有毁了萧家的名声,没有对不起这个姓氏。
  只是……对不起那个人,而已。不过自己早就想着拿命来偿了,不是么?
  想到这里,萧轲就笑了。阿越啊阿越,黄泉路上你慢些行,等等我可好?


第5章 木越
  午夜梦回,萧轲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对木越记得这样深,连第一次见面,他的眉眼都清晰如刻。
  梦回啊……
  自己这个监军,一开始做得并不顺利。虽说是萧家子弟,然全姜都的人都知道自己从未上过战场,从未握过哪怕一柄剑。
  随军出征时没几个人是服气的,他们都对自己这个要上战场还非得乘软轿的人,嗤之以鼻。
  萧轲还记得席坤用那双虽有昏黄却如剑出锋芒的眼盯着自己,像个老先生那般娓娓言道:“战场非纸笔,纸上焉谈兵?”
  纸上,是可以谈兵的。《兵法》早就被自己翻烂,姜与他国的每场战役,也都在萧轲脑中演练了数回。可能是萧家人对战事自有的直觉吧,几场大捷之后,营中兵士对自己的态度多有改观,那些一直在姜夷边境的士兵也会在自己偶尔出去勘察地形时多加讲解一番。
  行天时地利,辅以人和。姜国此战有因,夷然突然发兵取雁门,毁议,是为姜之“义”。而姜与夷然对阵,最大的缺憾便是士。夷然国处漠北一绿洲,苦寒所致,夷然将士凶猛且耐寒。时至冬雪,姜朝将士易伤寒,故而偃旗。
  萧轲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木越的,传说中的杀将军,浴着铺天盖地的冬雪,掀开了他的营帐。
  ————————————过去———————————
  时为中夜,姜军帐外自有巡军,而如木越这般武艺,是挡不住的。萧轲在看到不熟悉犀甲的一瞬,就十分懊悔自己为何遣走自己帐中负责保卫自己安全的兵士来。
  木越没有萧轲想象之中的眉目,若不是着甲胄,看起来极为不像一军之将。但只那眼中的坚毅和果敢,萧轲还是一眼就识出了,这是夷然大将,连夷然国主也要礼让三分的——木越木将军。
  两军交战,议下了十日之和,此时方第四日,萧轲拉过枕边的外袍披上身,暗忖木越此来何意。他左手不经意抚在右腕上,那里是临行前姜衡期硬是塞给自己的袖箭,箭头喂了毒,见血封喉。
  木越掀开营帐入内动作极快,要不是萧轲一向浅眠且今日无心入睡,现时估计已是一瘫死肉了。
  而他入帐后却止步了,萧轲未睡,出乎木越的意料。这初来便设囚笼围虏之计全歼夷然一小只兵队的人就在那里,烛火幽暗下那双眼睛倒是分外好看。
  木越向前一步,一只短箭飞出。他未想这手无缚鸡的书生还留有兵器,未多加设防的结果便是断了一缕发。
  萧轲见一击不中,暗叫一声糟糕,便想呼喊帐外兵士。木越识意,见状上前,毫不拖泥带水的锁喉,便将瘦瘦弱弱的萧轲拖到了胸前。
  坐在床上,木越想这床铺倒是铺得极软,果真如密探所说的弱不禁风。便靠在萧轲耳边,低低言:“别吵,小心一个呼声还未发,你的小命就没了。”
  萧轲挣了挣,无果。却不得不压下声音道:“木将军果真好气魄,夜半入敌军营帐行刺杀一事做的可还过瘾?”
  □□裸的嘲讽,的确,这种事不应是一军之主做得出来的。木越吃吃一笑,道:“尚可,这般事以前确是未做过,如今做来,感觉还不赖。”
  “萧家三子,萧轲是罢?”木越头枕在萧轲右肩上,知道萧轲不会动,便歪着头问道。
  萧轲哼了一声没理他。
  木越便自顾自的说道:“萧家还真是骨子里的忠心啊,萧劲埋骨的那片荒漠我去过,黄沙漫天,就算能抠着骨头,怕也不知道是谁的吧?”
  萧轲攥紧了拳头。
  “哦对,还有萧放,我与他也是有过几面之缘,战场上确实有些本事……”
  萧轲突然出言打断,“木将军左臂可还记着疼?”
  木越一愣,转念就反应过来萧轲说的是那场同萧放的对阵,萧放百步外发一箭,正中自己的左臂。萧家二子,以箭术闻名,一簇夺宵箭,还真是让自己疼了半个月。
  木越突然觉得这孩子有点可爱。
  木将军便说:“是了,你二哥不是有点本事,是很大本事。这世上能伤我的不多,你二哥,确实厉害。”
  萧轲便又不吭声了,他记得二哥说过,夷然一国,可惧的,不过木越一人而已。那时萧劲已然战死,举国上下可得萧二爷称赞的屈指可数。
  木越嘴角突然勾起坏笑,又言:“那又如何呢?要是同我在沙场一决雌雄战死倒也罢,通敌叛国,啧啧啧……你二哥好生厉害,炮烙之刑啊……”
  萧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本是被木越按住的右手突然挣脱,袖箭探出,萧轲执着箭身,冰冷的箭头抵在木越咽喉,木越听见胸前那人冷冷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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